晋州府仍是一片风平浪静,百姓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正陷入一桩通天大案里,过不了多久就要以犯人的身份被带去京城了。
夜已深,月色黯淡,整个晋州府在黑夜里沉睡。
靳惜民的书房里却仍然亮着灯。他习惯了独自办公至深夜,今夜与从前多少个夜晚一样,并无例外。
太守府的一道院墙外,一队巡夜的府兵刚刚走过,就见近二十个黑衣人悄没生息地出现在太守府附近。
其中一个黑衣人猫也似的翻进太守府,四下张望一番,确认附近没有人守卫后,便将半个身子探出院墙比了个手势,其他人便也鱼贯而出向院墙摸去。
先进去的那人刚从墙上落地,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同样也是一身黑衣的人站在他身后,那人觉得有些奇怪,便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按计划行事?"
对方却没有说话,那人顿时觉得不妙,刚想出手攻击,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就觉心口一凉,那人缓缓低下头,就看到自己胸口已经汩汩往外冒血...
更夫敲着梆子渐渐走远,靳惜民也做完了手头的事,却不着急去睡觉,而是披了件外衣,提着灯笼去院子里巡视一圈。
这几日每晚睡前他都会这样做,今夜当然也不例外。
才走近院墙边,靳惜民便听到墙那头接连传来几声闷哼。此时借着灯笼微弱的光,他才看到脚边不远处躺着几个气息微弱的黑衣人。
靳惜民刚想翻过墙头看看怎么回事,就听到墙那头的闷哼声已经没了,只能隐约听到几声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看到地上散着几件黑衣人的兵器,靳惜民慢慢蹲下身,伸手握住面前的一柄长剑,沉声问道:"谁在那边?"
那头的人的气息顿时也松了下来,"太守大人莫慌,是我们!"
随着话音,十几道黑影从墙那头窜起,跃了进来。
打头的一人拉下蒙在脸上的黑巾,走上前对靳惜民行礼道:"属下乃羽堂守陵人钱一陆,见过太守大人!"
靳惜民赶紧将钱一陆扶起来,向他身后看去,"他们也都是..."
钱一陆身后的那些守陵人并没有摘下面巾,只是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墙里墙外倒下的黑衣人。
靳惜民也并不意外,他曾是沈黎的副将,又跟沈年、锦娘是多年老友,守陵人的规矩他也知道些。这些守陵人不能在他面前摘下面巾暴露身份,钱一陆能当面向他表露身份,已是沈卿一对他的尊敬与信任。
靳惜民敛衽向正在忙活着的守陵人们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各位义士相救,保下了靳某一家老小性命,以后若有用得着靳某的地方,尽管上门使唤!"
守陵人们也不做声,只冲着靳惜民拱了拱手,便各自扛着尸体跃墙而去了。
钱一陆却没有走,靳惜民知道钱一陆应当是有事要对自己说,便拾起灯笼带着钱一陆去了书房。
因为靳惜民经常要用宵夜,所以只要靳惜民不睡下,太守府的厨房里就始终有人守着。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臊子面端进书房时,钱一陆已经换下了外面的黑衣,一身短褐就像货栈里常见的工头一般。
靳惜民将面端给了钱一陆,钱一陆也不客气,接过面便呼哧呼哧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钱一陆舒坦地感叹道:"沈家主只说您这里羊肉极好,没想到汤面也这样香!"
靳惜民听到钱一陆提起沈卿一,面色又柔和了几分,他呵呵笑道:"怎么样,沈家那小子还好吗?"
钱一陆道:"沈家主身体康健,就是常常像是有一肚子心事的样子。"
"唉,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心思重的。"靳惜民叹了一声。
钱一陆笑道:"沈家主一点也没料错,他说梁夜定会像当年对待沈家那样,先派人对太守府下手,再伪造罪证说您是畏罪自杀。好在咱们一早就安排好了。"
靳惜民却没笑,而是皱紧眉头道:"晋州到底不是京都,梁夜不便派太多人过来闹出大动静,没法像当年一样带着禁军直接逼到我府上。当年那事即便提前安排,怕也是...唉..."
沈家灭门那年,钱一陆也才刚入世不久,此刻想起来也是唏嘘不已。
不过到底是武将,并不擅于纠结于旧事之中伤怀,靳惜民很快便平复了心情,说起正事。
"晋州的事我这几日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定能依计划赶到京都。只是照今夜这架势,梁夜安排在晋州府的人还有不少,就看官道上的安排能不能挡住这些人通风报信了..."
钱一陆面色却比较轻松,"这一波人今夜一击不中,剩下的那些定然会有所动作。兄弟们已经在各处都部署好了,发现异动先抓了人再说。
"刑部来人也会是陛下安排好的,属下保证,自出发那日,能传进京都梁将军耳朵里的消息,都是我们想让他听到的。"
靳惜民放下心来,拍着钱一陆的肩说道:"好!那老子就专心办沈家小子交代的事儿了,其他的那些就交给钱老弟和兄弟们了!"
钱一陆在太守府书房里将就着睡了两个时辰,便趁着天还未亮透,从一处小角门出了太守府。
...
京都,梁府书房的灯也一连亮了好几夜。
梁夜提着笔,翻来覆去想着措辞语气,写废的纸团堆满了炭盆。
天将亮时,他终于将信写好,又仔细密封在一个小竹筒里。
梁夜并没有唤人进来,而是亲自去了鸽舍。鸽舍里有两个笼子比别的都要大些,笼子上挂了个写着"西"字的小木牌。
梁夜抱出鸽子,又细细回想了一遍信里的内容,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小心翼翼将竹筒在鸽子腿上绑牢了,双手一托,失去束缚的鸽子便迫不及待地朝西飞去。
夜又回了书房,这时已经有人焦急地等在了书房门口。
梁夜却并不着急问话,他一向喜欢让下面的人将好消息不疾不徐、从从容容地讲给他听,这让他有一种谈笑间便将天下玩弄于股掌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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