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那种破坏人意识的生物吗?”徐莫问。
从族群教给他的知识来看这个结论相当理所当然,甚至不需要多加思索。
然而弓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噢……”徐莫抓了抓脑袋,在脑海中重新搜寻着这个词汇,“‘魇’……”
反复的噩梦。
他想起来了词汇的本意。
弓点头,顺意识海波浪传来情感让徐莫知道他相当满意。
“嘿。”他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又很快被严厉的指导者打断:“别得意。”
“好的。”徐莫从善如流,他紧紧跟随着弓的脚步,越过意识海踏进梦中。
那是个与周遭梦境都不尽相同的梦,梦主人似乎是梦见了另一片大陆的风景。
……或者说,另一片大陆的怪物。
徐莫看着梦主人被巨大的鸟叼上天空,惨叫声随着巨鸟一路向上升去。
遥远的地方随着这情景传来诸多的声音,呼喊、战吼、怪异乐器的敲打,仿佛梦主人是被献祭给了这巨大的鸟般。
若是言雨在这个梦中,他大概会立刻判断梦主人前天晚上看了不少光怪陆离的小说,但对貘来说,梦就只是梦而已。
梦对他们而言不是象征、不是某种表征;它们最多最多,算是从意识海通往现实的桥梁。
“知道怎么判断梦魇吗?”弓突然发问。
这个问题顺着意识直接打进他的脑海,徐莫呆了呆,没有第一时间想起答案。
但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因为这种东西向来会沉淀进族群的记忆中,成为下一代貘的食粮。
“那个——”
“别想了。”弓说,“过来。”
从意识里传来的话其实接近于“跟我来”,可貘从不使用第一人的词汇。
徐莫乖乖点头,跟上前头男子的脚步——弓使用的形象似乎是从他过往保护的梦中截取的,他一直在使用它,以人类的标准,已有数百年时光。
而徐莫自己则按照他的指导渲染了梦中的人影,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在渲染完成后兴奋地东张西望。
这个被他借用的形象戴着厚重的羽毛头饰,胸口有着挂饰,让他觉得格外新奇。
“这些是什么?”他说。
“不要去想。”然而攻却说道,“不要去在意人类。”
徐莫乖乖地闭上了嘴。
他可以从族群的意志中得到知识,但“经验”这种东西永远只能由年长者来告诉年幼者。
而弓要教授给他的,就是这虚无缥缈的经验。
徐莫加快脚步追上弓,梦境已经掉了个头,梦主人惊恐地注视着从天而降的巨鸟。
——魇。
“轮回与轮回之间必有衔点。”弓说,淡淡的青光在他的两手间传递,“目标就是那里。”
巨大到不合比例的弓顺着青色渲染而出,他握着弓,抬眼看向那只鸟,张弓。
箭由是就顺着弓生成,闪烁着青光的箭矢顶端凛凛生寒,寒意似乎甚至能随梦境向外扩散。
徐莫注视着那箭,箭尖倒映进他眼中,他屏住了呼吸,眼睛连眨也不眨。
他知道,箭出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梦主人在空中下落,惨叫声是这个梦中最大的声响,因为那属于梦主人——剩下的声音在梦中都只是背景的杂音。
“找到时机。”弓继续说道,声音冷静,在因恐惧而扭曲的梦中格外扎眼,“最好,能够一击既中。”
但就算做不到也没有关系,自然形成的梦魇能够一直持续,他们总会找到机会——
顺着意识传来的话语这样说着。
梦中所有的一切都因惊慌而褶皱、歪曲、蜷成一团,四周的一切中只有他们两人依然正常。
一旦梦蜷缩到极点,一切就会反复,徐莫想,他知道这个,这是他的族群教给他的知识之一,但一如其它的,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而弓等待着的就是梦境重启的那一刻,天空彻底漆黑,巨鸟的残影即将消失在半空时,他出手了。
青色的箭矢破开扭曲的场景向远处射去,泛开的光芒将梦中的一切渐渐渲染。
四周渐渐变成了属于貘的颜色,大片大片地涂抹着,将原本歪曲的景象一一覆盖。
“——”徐莫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巨大的鸟儿被箭射中,飞快地向下坠来,那是被弓修正后的结果,是梦境原本该有的模样。
原本它徘徊的景象在青色中龟裂了、破碎了,宛如被打碎的玻璃——
“咔嚓”,徐莫听见了碎裂声。
无数的碎片向下落来,它们闪烁着艳丽的光芒,被卷进意识海的波涛之中。
那是梦境中多余的意识碎片,在梦魇中被塑造与诞生,很早很早以前,貘的职责就是将它们打碎并回归意识海。
徐莫觉得这件事格外的不可思议,他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注视那光芒飘然落下,他忍不住伸手触摸着那些光。
光在他指间暗淡而后消失,甚至没有留下半分感触——当然不会有,因为那不过是意识的碎片,它们淡去,回归了意识海。
“……呼。”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何?”身边,年长的貘说道,“能掌握吗?”
他能够掌握方才他做的那些吗?
徐莫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其实是场教学,身边的年长者在为他示范他们在梦中的作为。
“唔……大概吧?”而年幼貘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只是看任谁都会觉得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
他需要实践一下,他想。
弓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就去吧。”
徐莫知道,自己的想法已通过意识海流向了对方,他们不需要开口,就能够交换思绪。
“唔。”他点了点头,心想寻找魇、分辨魇,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要做。
不过,在那之前。
“……被修正后,会变成不错的梦吧。”
他想看看。
这样的想法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诞生。
但年长的貘看了他一眼,把已经说过一次的劝告又说了一次:
“不要去在意人类。”
太过在意、太过靠近,最后就会无法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