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想，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同族了。

对不属于貘的事感到好奇，甚至愿意尝试着去寻找答案——

貘其实是个相当保守的种族，更多时间里他们都喜欢呆在意识海深处，不去注视海之外的变化。

唯有当外界事物影响到了意识海时，他们才会将目光从海上移开。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徐莫相当的有趣，甚至让白墨的脑海中有了不必要的回忆。

他微微勾起唇，苦笑，却又立刻让苦涩消失，转而注视着眼前年幼的貘。

……对于貘来说，“幼崽”也是相当少的。

意识海的波涛不一定能够诞生新的同族，他们将魇视为自己的对手，可在魇逐渐消失的年代，新生的貘也会相对稀少。

徐莫就诞生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他自己，意识海中没有同一个年龄段的貘。

而被貘的族群选择来照顾幼崽的，便是那只使用巨弓的貘。

白墨在心底把他称呼为“弓”，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呆在白墨的梦中。

是以……与徐莫猜想的不同，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关于徐莫的事。

来到他梦中的貘偶尔会谈及“那个孩子”，貘也会养育幼崽，这点和人类无二，但年幼的貘并不需要其实并不需要太多教导。

毕竟他们的意识深处相互连接，族群会教他许多，成年貘要做的更多是引导他接受那些只是。

只是即便在梦中他也绝对算得上寡言少语的那一类，他和白墨的交谈本就有限，论及徐莫的更是少之又少。

更多的是诸如“即便那个孩子也知道魇是我们的敌人”或“希望那个孩子将来远离你的梦”之类的只言片语。

弓绝不会想到徐莫会成长为现在这副模样，白墨想。

不仅站在了魇那一边，甚至主动寻找到了他的梦，若弓知道了，脸上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向来沉默寡言的弓往往也没有什么表情，想象他的神情也是他们往来时的乐趣之一。

白墨想笑，却并没有笑出来，他想起他最后一次从弓那里听说徐莫的事，那时事情已在意识海中不断发酵。

那时的弓说，那个孩子受到了惩罚，被禁止浮上到意识海浅层。

“为什么？”白墨问。

“因为帮助魇。”弓说。

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弓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他仍是最标准的那种貘，将所有的魇都视为敌人，既不妥协，亦不纵容。

但这却是白墨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徐莫。

和魇亲近的貘——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事了？

在魇最初诞生的岁月里，尚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貘偶尔会与魇走得很近。

随着他们搞清楚了魇诞生的缘由和他们的能力，对魇的敌对情绪就刻进了种族的意识，一次又一次地传递给他们的同胞。

敌对的关系很快就从单方面弥漫到了双方，白墨亲历过那段历史，看着事情一步步走向恶化。

然后，整个貘的族群里，便再少有人想着向外投去目光。

他们更多地注视着自己的敌人，一遍又一遍地想要修正自己曾经的过错。

白墨合了合眼，把注意力从自己的遐思上收回，他记得太多的事情了，记忆变成了思绪，时不时就会将他从眼前的事上扯离。

而徐莫的问题着实是引发回忆的绝好材料。

现在他坐在这里，他看向白墨的青色眼睛里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他有些畏惧白墨，却并没有退缩，甚至连目光都不打算移开。

白墨觉得有趣，他想他或许该问他为什么想知道那些，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徐莫的疑问里有着孩童般纯粹的部分，他觉得即便他问了，也不会有预期中的答案。

“还真是贪心啊。”他笑了笑，对徐莫说道。

“唔。”因为无法反驳，徐莫缩了缩肩膀，“但是这些事，除了向你打探外，也没有别的途径了。”他又说道。

“也是。”白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端起茶杯，注视着杯里已经被调成奶茶的茶水。

现下茶水还没有变冷，温度正是适饮的时候，他能感到徐莫正注视着他。

梦已经平静了下来，风像扫除般把加班清理干净了，他转念一想，有几只海鸥飞了上来，在甲板上鸣叫。

徐莫的目光一瞬间被吸引了过去，白墨抿了口茶，说道：“我在现实里见过这些鸟。”

“诶……”

“这座城市虽然临海，但没有多少人会梦到海鸟吧。”白墨说，“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偶尔会像这样看着它们解闷。”

“航行……”徐莫嘀咕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那个词——词汇从人类的意识中，他曾用它来描述在意识海中漫游。

而眼前人所说的“航行”绝非那种东西，他所说的航行既是真正随船队扬帆远航，从目之所见的地平线这头行到那头。

——即便这样，他依然能够维持与意识海深处的联系。

徐莫对此不由得有着淡淡的嫉妒。

“知道”某件事与“体验过”某件事截然不同，他也曾上浮到梦境尽头的现实，他知道两者间的差异。

白墨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此时微妙的神情，他喝着茶，说道：“你也可以去试试。”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徐莫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人。

貘中的异子只是喝着茶，把话题从那句话上带开：

“对了，之前说到哪了……航行。”他微微偏头看向远方，海上风和日丽，视野极佳。

地平线上仿佛有陆地。

“我第一次遇到言雨的时候，就是在一段航行的末尾。”他说。

徐莫不由得坐直身体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桌面的红茶。

他学着白墨的模样，把牛奶加进茶中，茶水的颜色改变，四周的气氛似乎也随之改变。

徐莫念转，在梦中构建起微风，茶水泛起涟漪。

白墨微微一笑，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他继续说道：“那时我跟随船长出发探险，他一心想要寻找传说中的黄金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