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徐莫已经或多或少有所了解。
那是在另一片大陆发生的故事,他曾在貘的记忆里找到过关于那时的记录,也曾听言雨讲述过那时的故事。
现在,白墨的叙述又为它添上了别的色彩,它像是诸多拼图中的一块,拼凑出原本模样的一角。
白墨说:“那个梦原本是为了猎杀魇的。”
就像他之前所做,也时至今日依然在做的一样。
“你应该知道。”他说,“那个年代新大陆的意识海一片混乱。”
徐莫知道,这部分的内容写在了貘的共同记忆中。
意识海浅层虽无尽头却有疆域,就如言雨再怎样做梦,他在梦中遇到的人一定不会超过城市的范围一样,在过去,每片大陆都被从地理上隔断了。
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打破了地域的限制,殖民主义的兴起又在意识海中投下深深的阴影,魇飞速地扩散,新大陆的貘难以招架。
梦中的混乱接踵而至,直到诸多新生貘在混乱的刺激下出生,双方才渐渐再度变得势均力敌。
白墨会走入这场混乱的中心并不全然是意外,他顺着意识海海潮的涌动选择自己的行动,比其他人更早开始了狩猎。
然后,他遇到了火魔女。
“……谈论你和言雨的时候,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她。”徐莫说。
白墨露出苦笑,这苦笑让徐莫心里一直存在着的、强大的白墨形象有可碎裂。
“因为她总在那里。”他说,“无论是我,还是言雨的梦境中。”
她甚至比白墨更早地来到新大陆,自白墨登上新大陆起,他们便开始在意识海中接触。
“我只是想安稳地度过一生而已。”火魔女在梦中说。
白墨并不评价这句话的真实性,他想她甚至已经成功避开貘,在梦中燃烧的火焰完全能够体现她的意志。
“给我……离开这里!”火点燃白色的丝线。
“你知道这不可能。”然而那些白线并未化成灰,反而重新在火中凝聚。
“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你都要来破坏!”
他们倾尽全力战斗,然而最后谁也没有战胜谁,白墨在他们战斗的梦境破碎前收了手。
后来,入侵者前往库斯科,他们意识到黄金之国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又后来,起义爆发,火魔女消失在了火焰中。
“言雨出现在我梦里的时候和她有几分相似。”故事的叙述者说道。
徐莫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言雨肯定不这么觉得。”
“当然不是说相貌上的相似。”白墨失笑,“只是……他们的眼神很像。”
这其实个很暧昧的说法。
但徐莫想了想,说道:“你是说……他们都在反抗的感觉吗?”
“或许是吧。”白墨笑了,“至少他们都想让我滚出他们的国家。”
徐莫不由得笑了。
那时言雨和火魔女的立场出奇的一致,甚至于日后回想起来都显得不可思议。
“你是因为这种相似才没有杀死他的吗?”徐莫问道。
“可能就是片刻的心软吧。”白墨不置可否地说道,“他并不是为了我的梦而来的。”
“不是?”
“只是误入而已。”白墨怀念地笑了,“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
“和言雨一样。”徐莫说,话语出口他才觉得这种说法多少有些怪异,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一样吗?他歪了歪头。
“每次都会忘掉之前的记忆,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巧合。”白墨的笑意加深了,“很有趣,不是吗?”
就好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从未改变过一样——他这样说着。
他们都知道并非如此,徐莫抱着双臂,轻声叹息。
“……说到这个。”白墨放下茶杯,“我还没有问过你,言雨呢?”
“唔嗯?”徐莫想了想,“他去……狩猎了。”
“狩猎啊……”
“之前我会跟着他一起去。”徐莫说,“不过最近,他都会把我甩开。”
——言雨在意识海中航行的水平也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简直已彻底变了个人,即便他努力伪装成不是那样,对人的意识敏感远超过外表的貘能明确感知到这点。
徐莫抿着唇,灌下一大口茶,抱着双臂扭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海天一色,不过在海与天交界的地方,他多多少少还能够分辨出天空与海洋的分别。
白墨构造的天空是他在梦境中也很少见到的纯粹蓝色。
“他和严铃子——火魔女——的事也是,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提起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听起来很担心他。”
“那当然担心!”徐莫瞪大眼睛,“毕竟我在他梦里呆了那么长时间,总也有点感情吧?”
“就算这样,你们的关系也挺不错的啊。”白墨笑了,“作为貘和魇来说。”
“唔……”徐莫哑口无言。
在他的印象中,的确不知道与魇走得这么近的貘,不过……
“不止……不止这样……”半晌,他嘟囔了起来。
“怎么?”
“我杀死了他的朋友,白。”
——名为徐开的魇。
在一片翠绿之中被他捕获、杀死的新生魇。
白墨的表情看起来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那是徐莫还没有成为“徐莫”前的事,看样子白子的注视也并非无时无刻的,不是吗?他想。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徐莫也没有去品位想法中的挖苦或小小的胜利,倒不是因为对杀死徐开抱有复杂的心情——两者对他来说都同样没有必要。
就算白墨是白子,也绝非全知者,更不是拉普拉斯之妖,他始终是以单个意识的角度经历着一切。
而对于徐开,尽管他对对方的死感到抱歉,甚至于在面对言雨时多少有些微妙,却不认为以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但言雨在这件事上的冷静真的有些出乎意料。”徐莫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不是好事吗?”白墨看着自己年幼的同族,又一次哑然。
“是这样吗?我只是……觉得奇怪。”徐莫挠挠头,“我问过他一次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