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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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迪沃亚两天后，何南的生活才彻底恢复了原样。
他成为勇者的事在周一早上就已经传遍了学校，很快便有人跑来向他询问异世界的状况：
“迪沃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何南冷静地回想了一下，“到处都是魔物和腐坏的树。”
“真的假的？！……”
“好像很危险……”
声音如同涟漪四下扩散。
这种话你们去和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的人说不就好了吗？何南默默想着。
参加遴选会的人也有同校的同学，他在体育馆中看到过熟悉的面容——他在迪沃亚的经历一定是通过这些人传到其他人耳中的。
何南在暗中叹气，这才是周一早上，方从那个世界回来还没超过六个小时的他还满身疲惫，他最不想经历的事就是被谈问东问西。
在异世界冒险时累积的劳累在回到根源世界后一口气爆发了，就算他睡了一觉来到学校仍然感到浑身酸痛。
“真亏你能够坚持完成试炼呢。”
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下。
何南揉了揉肩，思索着该怎样答复才对。
“嗯，的确很危险啊。”他微笑着说，“在我们坐船途中会一直袭击过来。”
“坐船吗？”
“在迪沃亚，整体出行都是靠水路。”主要原因是陆路已经被封锁了。
“真好，我还没有坐过船，……”
“不是有那个什么一日游的吗？就在江边上，……”
话题径自地转移了，既没有什么道理，也没有什么不对。
原本话题就是个容易改变的东西，如同流水一样，他该做的其实只有随波逐流。
“的确不错呢，坐船旅行。”何南说。
——去异世界冒险可不是旅游呀？
他仿佛能够看见奇易一脸不满地这样说道。
此时此刻他当然见不到她，因而话题被放心地放任自流。
“是吧？”某个和他并不熟的女生说，“那里的河流和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倒没什么……”正常的情况下清澈见底，没有鱼，尝起来什么味道也没有，“只是偶尔有魔物。”
不知不觉，他竟觉得那种河流有些怀念，明明才只有半天没见。
“听起来很辛苦……”
“成为英雄的话，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
“多亏了大家才能顺利抵达试炼之地呢。”何南说。
“接下来就准备申请补助？”另一个人问。
“之后的话，一定会吧。”他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目标果然是开城大学吧。”闲言碎语，“要进系谱系才能加分吧？”
“嗯、啊……是啊。”拳头握紧。
“不过就算算上加分，要考进开城也要上本二线，……”
“的确，……”
“也就是说，……”
声音，太多了。
何南编织着话语。
在这个场合下，谎言与微笑缺一不可。
随着去年试卷难易度的分析与高考总是一年难一年易的流言被说出，新的一波话语在沿周遭的人扩散。
他们的模样让何南莫名想到迪沃亚的居民。
听说勇者诞生后，他们也是这样一下子围了上来，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看来名为“人”的生物都有所共性啊？何南带着几分嘲讽与事不关己想。
没完没了的问题在上课铃声敲响后终于停下，何南揉了揉肩膀，从抽屉里翻出了课本。
同桌用手肘捅了捅他。
“嗯？”
“迪沃亚的居民看起来是什么样的？”
“……”
何南从另一个层面上感到了疲惫。
“毕竟你可是从异界回来的人。”第二天早上，杨遂古听完他的抱怨后说道，“大家好奇也是难免的。”
“这时代去过异世界的人也不算罕见了。”何南指出，“只是没有能让任何人都前往世界树世界的方法而已。”
“也是这个道理。”杨遂古笑了，他们穿过公园，前头就是街道，“如果有……恐怕旅游的人都会很多吧？”
“不不，说这种话还太早吧？在那之前还有很多要做的。”
杨遂古耸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其实大家也就是一时好奇而已。”
“我明白。”何南说。
正是不带恶意、没有目的性的好奇心才最令人困扰。
那些问题仿佛把“与我无关”刻在了声音之上，他们对待迪沃亚就像它是海对岸的某座城市。
至于何南，则不巧是个从那里来的留学生。
就这点上而言，他格外感谢杨遂古，后者不会向他询问各式各样的问题，他们的友谊或多或少就建立在此之上。
他们沿着街道走了好一会儿，彼此间的沉默被四周的车水马龙淹没。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呆在那个世界呢。”杨遂古忽然说。
何南只以为他在说和奇易相同的事，回答道：“因为我还要学习啊。”
“拯救世界和学业，还真是两样都不会放弃呢。”
“那当然。”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是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决定的。”
决定了的事就要去努力，何南想着，他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所以才要竭尽全力。
——这天早上，对于他的好奇询问就像两人交谈时那样渐渐稀少。
新鲜劲一过，大家也逐渐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节奏，何南也在晚上打开书的一刻彻底觉得自己回到了还未去迪沃亚的时候。
复习的重点是英语，离开根源世界这几天里落下的英语周报被一张张摊开在桌面。
何南仔细地阅读着在异世界时因为语言转换的缘故甚少碰触的语言，密密麻麻的字迹在他眼中糊成一团。
说到底——有志学习系谱学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考英语呢？
这个念头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完形填空题上。
Show up和Turn out的区别是什么来着？
这些时态变化在另一个世界能够派上用场吗？
系谱学专注于异世界。
因为发源地在中国，所以权威几乎都是中文期刊。
这样的确话英文几乎派不上用场吧？
一定要说的话研究异世界的语言还有一定道理。
虽然他们在异世界见到的文字都被转换成了中文，可它们并非天生就是那样，异世界语言学也是系谱学的分支。
其它诸如考古、生物、环境等等，几乎所有学科在异世界里都得到了扩展。
新世界的发现总能带来眼界的开阔与变革，搞不好有朝一日他们能利用进入世界树世界时的语言转换来翻译根源世界的语言。
何南接着艰难地在几个答案中做出了判断。
之后的几个空都比较简单，他轻而易举地填上，但做英语周报时他的完形正确率向来没有超过百分之八十。
“唉……”他着实不擅长英语。
两张周报过后，何南只觉得头晕脑胀。
他丢下笔，决定让脑袋放松一些，他趴在书桌上，抬头望了眼窗外。
书桌正前方就是窗户，外头是楼后的草坪，路灯明亮，在亮堂的灯光下，天空一片漆黑，不见星子。
“——”
这里的天空不像迪沃亚。
何南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柄小刀。
自试炼之地后，它就没有离开过他，它是折刀，构造简单、装饰古朴。
上头的文字在他回到根源世界后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它变成了一组由与英文字母十分相似的字母组成的文字。
十分相似意味着不同，至少何南没能在手机的文字库里找到这些字。
并且小刀本身的特性也十分奇怪。
何南用手指轻触着刀刃。
从这两天里他尝试的结果来看，无论他割得有多么用力，这柄小刀都不会划破皮肤。
同理，切肉什么的也完全指望不上，至于水果他还没有机会尝试。
而与此同时——
何南把刀锋对准英语周报的一角，轻轻一划。
纸张轻而易举地就被割破，碎纸被迎面的风一吹，很快便消失在了房间的地板上。
——对于纸张这种东西，它则锋利得不可思议。
磁铁无法吸附刀刃，他也没有胆大到愿意用酸液腐蚀刀刃以见其效，他只是好奇自己得到的小刀到底是什么。
并且，有这样好奇心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就在今天下午，他被叫到了教务处，等待在那里的除了教导主任外还有几个陌生面孔。
“你的刀子很有趣。”对方说，“知道怎样使用它吗？”
“那当然。”不知对方底细的何南只使用了最低限度的回答。
“把它带到学校，不会伤到别人吗？”对方又问，听口吻似乎准备和他周旋下去。
“不会。”何南见状，决定适当开口，“它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当然，若是把它当棍子砸人应该还会让人受伤的——何南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有意思。”对方笑了笑。
又经过了几轮这样的问答后，对方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张名片。
“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妨带着它来这里一趟。”他说。
材料研究所。
白纸黑字。
何南单手托着腮，手肘靠在书桌的桌面上，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抛接着木柄的小刀。
系谱学原来就是做这些事的啊，他想。
“何——南——”
“？！”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没有接稳，小刀砸上桌面。
何南猛地站起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窗外，楼后的草坪上。
奇易正站在路灯下，向着他的窗户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