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间,天光已经大亮,万航和屠术拜别秦伯阳,再次启程。
至于宁恕,本想托付给秦伯阳先行带回临安将他好好安置。
但是醒过来的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万航和屠术。
他瘦小的身子,紧紧抱着屠术的手臂。
脸蛋儿上一副姑娘家的撒娇劲儿,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得屠术直往他脸蛋上捏。
万航想到他刚失去叔叔,和五个小伙伴,心中凄然。
加之流落在外多时,更无倚仗,若是将他托付给陌生人,他不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这马车内还算宽敞,便招呼他坐了进来。
可是他都起嘴,盯着万航看了看,又一言不发,红着脸钻出马车坐到了屠术身边。
万航的脑袋瓜子中轰的一声响,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个看起来瓜兮兮的娃子……他竟然是女的!
这么说来,被绑起来的那个时候,只顾着害怕,看到她衣衫褴褛的样子,根本就没注意过他是男是女。
万航透过车帘的缝隙,向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张望。
屠术不明所以地歪着头,与宁恕说着什么,后者似乎努力挤出一丝笑来。
难为小丫头了,不管那些是不是亲人,都是曾经相依为命的人!
短短时间内阴阳两隔,这种痛楚,外人恐怕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万航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想着有的没的,一个人感叹世事无常。
赵静姝的脸突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他吓得登时就坐直身子,两眼惊恐地瞪着车厢壁。
假如自己今天遭遇意外,那么她该是多么地难过!
那样的大家闺秀在临安城想找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偏偏许身于自己,她不顾父兄的反对,坚持自己的心意。
反观自己,总是把大义摆在第一位,既不思功名利禄,又不谈儿女情长。
无法想象,当初穿越过来的那个寒夜里,若不是她把自己带回府里诊治,是不是自己早就化为尘埃了。
他是因为赵静姝,才活在这个时代的,想起后来的桩桩件件,他的心意越来越明朗。
马车路过一处坑洼地,颠簸的甚是厉害!
万航心里咯噔一下,犹如一只惊弓之鸟,连忙抬起车帘往外看去。
宁恕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渡之大哥,放心吧,这次不是人打劫!”
她委委屈屈地说着,说完就把头垂了下去,“对不起!”
“无妨无妨!”
万航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敏感,又让她想起难过的事来,连忙放下帘子,重新坐了回去。
不一会儿,有熙熙攘攘的人声传来,彻底放松下来的万航,闭起眼进入了梦乡。
惊吓过后,困顿最难熬!
他再次醒来时,马车停在一座桥头边上。
万航从窗户看到垂柳依依,三五成群的姑娘,遮着面纱,互相推搡逗趣着。
一同看着这场景发呆的,还有坐在屠术身边的宁恕。
“小子,现在不忙着想姑娘,等像哥这般大了再想也来得及!”
屠术有意开解她,愣是把自己是一条光棍的事实摆在了台面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话若在男子看来,顶多当作安慰之言。
但是听在身为女子的宁恕耳中,就有了一层所不清道不明的意义。
她收回目光,苍白的嘴角儿微微翘着,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屠术。
看太阳的方向,约摸着是晌午时分了!
路边的餐馆中挤满来就餐的人们!
因为车厢中的物品太过贵重,万航不敢随意弃之此处,贪去一满口腹之欲。
最后三人商量,由屠术前去买些热乎的吃食来,顺便补充下水袋。
而包袱里的干粮备着晚上吃。
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万航冷不丁地问道:
“冒昧地问一下,宁姑娘,哪里人士?”
“我是……”
宁恕下意识地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转动着眼眸,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敢与万航对视。
不一会儿,她压抑着哭声,低低地啜泣起来。
那泪珠儿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滴,把她腿上粗麻衣衫都打湿了!
万航叹着气,无奈地道:“宁姑娘,你哭什么?我只是想帮我那兄弟问问你的家世,并无任何冒犯之意。”
“帮他?”宁恕抬袖拭去眼泪,茫然地问。
“是呀,你要想嫁给他,我这当哥的是不是得问问弟妹的来历?”
宁恕破涕为笑,抬手就像万航打过来。
“你不要告诉他!”
万航挑眉一笑,“那可不好说,我那兄弟也是个人精!要瞒多久,还得看你自己的咯!”
的确,这是属于屠术自己的谜语!
当然得由他自己解开,才更加喜悦,自己嘛,当个观众就好了!
宁恕转过身子,用马鞭挑弄着马尾上的毛发解闷。
万航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又怕她胡思乱想,连忙没话找话。
“听宁恕姑娘这口音,像是与我同乡呢!”
“是吗,渡之哥,你是哪里人?”宁恕果然好奇起来。
“我啊,山东青州府人士!”
“那真是不远,我是河南汴京人啊!”
攀上老乡的关系,小丫头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她说那叔叔也不是亲叔叔,是逃亡途中遇到的。
他是个古道热肠的,看到无家可归的孩童们,就把他们一并带上,有时候讨饭,有时候顺点。
原本他们这是打算往临安城去,因为不知道路,几个人在荒郊野外转悠了几天了,也没寻到落脚地。
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想出拦路打劫的法子来。
说着说着,她眼圈又红了!
“万渡之,你又说些什么呢?”
屠术一手提着水袋,一手提着吃食,从远处走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贯虹哥,不怪他,是我自己想起些难过的事来!”
“人已入土为安,你还想他们作甚!”屠术故意说的漫不经心,“看,我买的烤鸡!先吃个鸡腿!”
一说到荤食,万航就想到那血腥现场,他连忙缩进车厢里,取出另一个水袋,勐灌一通。
看来这顿午餐又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