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萦慈爱凝视着蓝聚与祈昊相仿的脸,笑得虚弱又慈爱,心里也释然许久想不通的事情——祈昊先前对她这个妹妹的冷漠,对舅舅的无情,对母后的疏冷,竟都是为了保护他深爱的人?!以爱的名义与亲人划清界限,这是自私吗?坚持这么多年,隐忍这么多误解,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她对祈昊不出任何指责的话,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期望他和清嫣不要重蹈她和鸣熙的覆辙,若是他们能幸福美满,便是为她而幸福美满了。
情如风,情如烟,情如细沙,想捉时捉不到,想摸时摸不到,又不能握得太紧,却又叫两人相牵相伴柔肠百转,思念时,生不如死,相见时,又患得患失……细想来,她和鸣熙的情,似乎开始了许久,又似从没有开始过这段情便夭折了。
“祈萦……”清嫣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地。
虽然她的话没有出口,祈萦却已经知道她要什么,“我的身体已经见好,只是需要时日调养罢了,清凉筑也不是我长居之处,就让我离开这里吧,也免得打扰我的好姐姐与情郎团聚!”
清嫣和祈昊皆是面红耳赤,两人相视一笑,竟又痴缠在一起,眼里再无别人。
祈萦对蓝聚一笑,“聚儿,你瞧,你爹娘眼里容不得沙子了,你把皇姑母抱出去吧。”
“皇姑母要给我做新娘子吗?新娘子才能抱抱呢!”
祈萦笑着打趣,“瞧瞧,整天当着孩子的面亲热,都把孩子教坏了。”
祈昊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占了满嘴的便宜还不罢休。”他只得上前抱起她,“清嫣,你带聚儿去书房等我,这会儿也该教习聚儿习字了。”
“嗯,快把这丫头送走,免得耶珈夙又叫纹竹爬墙进来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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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萦就这样被祈昊丢出了清凉筑,耶珈夙正在客房里被靖宸和婉琼缠住脱不开身,而司徒鸣熙正想来打探她的伤势……
祈昊的脚步在竹林旁的石子路上停下,祈萦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忙把头埋在祈昊怀中,“哥,不要把我交给他,我不想见他。”
祈昊可为难了,“出了清凉筑除了他还有谁能救你?舅舅和舅母都去嵩山了,耶珈夙不懂医术,你更不想见白芍吧。”
兄妹俩正着,司徒鸣熙疾步上前来,“表兄,萦儿已经活过来了?!”没等祈昊回应,也没等祈萦开口,他便冲过来,从祈昊怀中抱过祈萦朝前院走,俊朗的脸上虽然挂着笑,眼里却淌下泪来,“活过来就好,姐姐的医术果然越发精进了。”
祈萦不知该对他什么,见他这矛盾痛苦的样子,也怕自己跟着落泪,只得闭上眼睛强忍着。
祈昊担心地追上来,“鸣熙,萦儿已经不是表姐,她是玖澜皇后,把她送到耶珈夙身边,你每日过去给她把脉看诊就好,别太过了。”见鸣熙只是一径往前走,他不禁焦急起来,“鸣熙,你听为兄一句劝……你是有妻室的人,你如此抱着祈萦去自己房里,要让她如何见人?”
司徒鸣熙就这样停滞在回廊的拐角处,怀里抱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时间倒退一年,境况便不会如此,他当时狠心一,不放祈萦离开,她永远都不会成为玖澜皇后。
他的泪砸在祈萦的脸上,沿着她苍白无血的腮畔滚下。
她的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时光前移两年,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
就在这个拐角处,他不羁地倚在回廊栏杆上,拥她在怀,给她读那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籘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当时,她不懂“错!错!错!”与“莫!莫!莫!”到底指的什么,如今却明白了,一字一泪,一字一血,揪心扯肺,肝肠寸断,情深无奈缘浅,天意使然,莫怨恨,莫思恋,莫再徒劳挣扎。
“鸣熙……”祈萦提醒似地轻唤了一声。
他转身,只能把她交还到祈昊手上,又握住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搏,头也不回地离开。
祈萦只觉得手断了,似被从手腕处截断似地,那只手也被鸣熙带走了。她抓不住他,也不敢去抓,他是别人的夫,他是别人的父,他只是她的表兄,除此之外,他与她再无瓜葛。
祈昊抱着她朝耶珈夙的客房走去,远远地便传来两个孩子的笑声和耶珈夙逗弄他们的声音。
“祈萦,耶珈夙很爱你,他是最配得上你的。”
“哥……”祈萦可不这样认为,耶珈夙也不属于她,他属于太多女人。
“虽然耶珈夙是玖澜之王,鸣熙却是江湖的无冕之王,就算你入玖澜宫,鸣熙本也有能力保护你,也有能力把你抢回来,是他自己放弃了机会,他放弃了去救你,更放弃了自己的幸福。祈萦,好好珍惜耶珈夙,你要多为靖宸和婉琼考虑。”
“我知道,可是……”
祈昊口气严肃地打断她,“别想可是,没有可是,别忘了,鸣熙早已与你恩断义绝。”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除了布叔和鸣熙,这件事只有我知道。”祈萦怀疑抬眸,“哥,你在玖澜皇宫里也有人?是谁?布叔?不,布叔不是你的人,你在玖澜皇宫布置人是要做什么?”
“别多心,是……清嫣告诉我的。”
“你骗我!”鸣熙和清嫣向来不这种事。“那个人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是派人去暗杀谁吗?”
入了房内,祈萦不好再问。
她抬眸便见那个本是威风凛凛的玖澜帝王此时正头发乱蓬胡子拉碴,手上拿着拨浪鼓,正坐在摇篮旁逗两个孩子开心。
不只是祈萦被吓了一跳,祈昊也惊愕地有些不可置信。
“耶珈夙,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才几日没见,他竟如变了个人?而且他这邋遢憔悴的样子实在叫人揪心,这还是那个冷面阎王吗?
他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回头,忙放下手上的拨浪鼓,整了整头发和衣裳才起身转过脸来,“祈萦,你回来了?你……你感觉怎么样了?可痊愈了吗?”
祈昊失笑,“耶珈夙你这是怎么了?傻了?还不把我妹抱去内室?她若是痊愈了,能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吗?”
他也想过去,但是想起昨晚上靖宸在身上尿了一泡还没有换洗衣裳便又收住脚步,“朕身上不干净,你把祈萦抱过去吧。”
“真被你气死了。见不到时,天天去清凉筑的门口去打听,见到了,又这样疏离客气,何必呢?”
祈昊唠叨着,把祈萦抱去内室,放在床榻上,又帮她整理好被子,“看他这样子也照顾不好你,稍后我把原先照顾你的那两个丫鬟荔儿和茗儿叫过来,她们也和你相熟,对你的脾气和喜好都了解。”
“有纹竹在,不必麻烦她们了,我毕竟已经不是司徒府的人,在这里算是客。”
“这是得什么话,你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纵然舅舅和舅母不在,还有鸣熙和清嫣,你若真觉得应该客气,养好身体再道谢也不迟。你这皇帝夫君有的是金银财宝,运送一箱子过来作为答谢厚礼也成,再不然,哥哥就帮你答谢了,只怕哥哥送的东西,舅舅还不肯收呢,他一直都嫌恶我和父皇一条心。”
祈昊着,给她端水过来,又叫了竿子过来,命他去给膳房传话,让他们做几样可口调补的粥送过来。“祈萦身体刚见好,不能吃些太油腻的,送粥过来之前,叫纹竹仔细查验,别再出什么岔子。”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谨慎盯着膳房。”竿子应声去。
耶珈夙只是远远地立在内室的挂帘处静静瞧着她,不靠近,也不话。
祈萦感觉出他不太对劲儿,便催祈昊,“哥,你快回清凉筑吧,迟迟见你不回,清嫣姐姐又该骂我了。”
“好好好,我也该回避了,你们难得重逢,好好聊聊。”
祈昊出来,又去找了司徒府的管家,让他调派丫鬟过来。
管家却道,原先伺候祈萦的两个丫鬟都在白芍居里,不好调出来伺候表姐。
“荔儿和茗儿都是陪祈萦长大的,怎么会弄去白芍居里?”祈昊沉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把荔儿和茗儿往虎口里推吗?“你只管去调派人,再找两个别的丫鬟给白芍居送过去便是,若少夫人问起,就是本太子找鸣熙商议之后的决定。”
“是。”
见管家要走,祈昊又忍不住问,“等一等,玖澜陛下是怎么回事?府上伺候的厮都死了吗?那是九五至尊,也别怠慢了,备热水,再去买几套干净的便装来……”
“不是属下不想招待,是少主……不必理会他。”
“你们少主脑子犯浑,你也跟着一并犯浑,难怪我听纹竹总去府外买饭菜带回来吃呢,原来都是真的!亏得表姐脾气好不与你计较,还有靖宸和婉琼跟在陛*边,你如此怠慢,心玖澜发兵南阕!”
“属下知错,太子殿下恕罪。”
“真是要被你们气死了。”
管家带了厮和丫鬟来客房,整个客房却已经被收拾干净妥当,不见了耶珈夙和祈萦的人影,靖宸和婉琼也不见了,纹竹也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竿子端着几样粥过来,见境况突变,忙去禀报祈昊。
祈昊担心祈萦的身体,只能命人去街上的客栈去找,却寻了一整天翻遍了整座城都没有找到。
耶珈夙早先命付中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也计划好了等祈萦身体气色了便搬出司徒府,免得她和司徒鸣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旧情复燃。
他又从玖澜皇宫带了钟肴离过来,也正因为他一连几日的忙里忙外又忙玖澜的国事才弄得自己邋遢狼狈憔悴不堪。
入了新宅,他也是沐浴更衣恢复成原来神采飞扬的样子才来卧房内见祈萦。
祈萦经过两日的休息,喝了粥,吃了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见耶珈夙进来,她屏退伺候的丫鬟,让纹竹带了已经睡着的靖宸和婉琼下去。
耶珈夙一坐到床边来,她没有不理他,相反的,她亲昵握住他的手,却也并没有什么话,便闭上眼睛依偎在他腿边。
他本以为她会追问搬出来的原因,会嗔怒,会争吵着闹一番,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安静。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迟疑开口,“祈萦,你不问我为何搬出来?”
“搬出来是对的。”
对吗?可是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太霸道了些,司徒鸣熙对他讲了许多关于她以前的事,为的就是让他好好珍惜她,他这样带着她不此而别,似乎是有些过分了。“你和司徒鸣熙……”
“都过去了。”
“我已经知道那种糕叫萦香千层酥。”
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衔在被褥里,“等我好了,我亲手做给你吃,我喜欢的糕,你一定也喜欢。”
“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他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躺下来拥着她,一吻去她眼角的泪,“祈萦,相信我,我会比他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