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放下刺绣上前来,从他怀中抱过靖宸,仔细检查了一番,“是襁褓过厚,南阕天气炎热,婴儿肌肤娇弱,怕是皇子和公主的背上都起了热疹。”
纹竹听后忙抱着婉琼坐下来,把襁褓和婉琼的衣裳拉开,白皙的脊背上果然一片嫣红的颗粒。“少夫人果然对了,都是奴婢照顾不周才让皇子和公主如此受罪,还请陛下恕罪。”
耶珈夙没想到一件襁褓竟也能如此折腾人。“别啰嗦了,快回去更换襁褓。”
“这么热的天,不适宜再用襁褓。陛下若是不嫌弃,白芍这里有几件轻薄的衣裳,都是为儿准备的新衣,尚未穿过,还有医治热疹的药粉,是夫君亲手配制的,极是有效。”
耶珈夙见有合适的,也就不再跑远路让两个宝贝疙瘩受罪。
但这里是白芍独居之处,他也不便去房内,便让纹竹抱着靖宸和婉琼去换下襁褓抹药。
片刻后,两个家伙再从房内被抱出来时,只穿着裤子和肚兜,也不哭闹了,伸着手都咿咿呀呀地找他们的父皇抱抱。
耶珈夙抱过他们,却已经筋疲力竭。也不知祈萦何时才能痊愈,照顾孩子真是累。为何平日见她照顾这两个捣蛋鬼时从容不迫呢?不只是从容,还一派闲适呢!而且,她竟然还抽得出闲暇给他管那些妃嫔?!靖宸婉琼在他手上总是哭闹,在她手上却大都是笑咯咯的。
离开白芍居,耶珈夙开口,“少夫人为何不与鸣熙同住正院?”他不是疑问,而是提醒。
白芍客气的笑顿时沉下来,“陛下既然有此一问,也莫怪白芍多疑,陛下与祈萦妹妹乃是夫妻,为何祈萦妹妹会抛下陛下这人中龙凤的夫君跑回南阕?”
耶珈夙听出她是在反击,也看得出这亦是位心高气傲的主儿。
在司徒府中居住了几日,他也听了不少传言,她嫁给鸣熙之初,先是死粘着鸣熙,有了孩子之后又自以为母凭子贵,从此高枕无忧,便疏离鸣熙,等待他忘记祈萦自愿来找她。
却不巧,这个时候祈萦又回来了,鸣熙作为司徒府的少主,又在江湖上威望极高,每日不是处理家里的大事务,就是出去应酬,似乎全然忘了有她这个人存在,因而她言辞间也透出对祈萦有些许憎恨。
话回来,若是白芍能抓牢鸣熙,他也就不必担心祈萦醒来之后与司徒鸣熙死灰复燃。
“少夫人误会了,祈萦是为给司徒皇后复仇回来的,不是为了鸣熙,鸣熙与她已经恩断义绝,朕相信,祈萦已经开始爱上朕。”
白芍俯首,客客气气地表明自己并非多疑,“……陛下未免太自信了些。祈萦妹妹与鸣熙相处了十六年之久,她还是襁褓婴儿时,鸣熙与清嫣姐姐便抱着她到处去玩。我在四年前借着父亲与公婆的交情来司徒府,自打入府开始,我就见祈萦和鸣熙几乎天天粘在一处,两人形若一体。鸣熙把祈萦捧在手心上,她稍有不高兴,他就费尽心思的哄着她,她吃够了府中的菜,他就去皇宫御膳房给她偷好吃的,她吃够了御膳,他就亲自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比武,不要万两黄金,只要了第一厨师布一刀来给祈萦做好吃的,虽然祈萦不懂*,鸣熙却从不吝啬对她的爱恋,他们这种感情,恐怕祈萦到死也放不下。”
这些不为耶珈夙熟知的过往的确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但是,他和祈萦之间的事实却不容抹杀。
“祈萦毕竟不是司徒鸣熙的女人,他再爱她,再疼她,再宠她,那也都是过去了。祈萦是朕的女人,她的身心都是朕的,此生,此世,至死,至来世都将属于朕。”
白芍怔怔地目送抱着孩子远去的耶珈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堂堂一国之君,也不过是可怜的痴情人,既然你乐得守住祈萦,也便成全了我。”
于是,她踱着步子去了司徒鸣熙的书房门前。
尚未敲门,里面的司徒鸣熙便听出了她的脚步声。“我在忙,不方便见你,你回去吧。”就这样隔着门板,一句冰冷的逐客令将她拒之门外。
“鸣熙,我……”
“那样堵在门外不好看,一会儿还有客人来。”他在门内命令,“祈昊表兄的饮食起居得心伺候,你若闲着没事,便去盯着膳房吧。”
白芍不甘,她没有应声,伸手推了推门,却没有推动,里面并非反锁,而是被他的真气阻住了。
“鸣熙,祈萦已经是玖澜皇后,你也见到了耶珈夙如何待她,你也该把她放下了。我是你的妻,你为何如此待我?是,我当初在酒中动手脚是我不对,可是我们不圆房,周遭的人都指指戳戳,你让我如何自处?儿子想见爹爹,你就不能去白芍居看一眼吗?”
“哼哼,那个孽种果真是我的吗?滚——”
白芍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忙又强打起精神,“鸣熙……”
“你若不马上滚,休怪我无情。”
“你……你不要太劳累,我告退。”白芍完,仓惶无措地离开。
纹竹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来,迅速前往耶珈夙居住的客房,“陛下,少夫人的确去了少主的书房,不过,从言辞间听得出,少夫人在圆房是用了些不地道的手段,而且,她的儿子似乎不是少主的……亲骨肉。”
“哦?”耶珈夙平日不喜欢探讨这些女人们总在背后闲言碎语的话题,不过,情敌戴绿帽子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白芍若是拢不住司徒鸣熙的心,朕的祈萦若是醒来,可就麻烦了。”
纹竹不禁瞪大眼睛,眼神怪异地瞧着耶珈夙。她混迹后宫已久,见惯了争风吃醋的女人,却还是第一次见争风吃醋这样离谱的男人。
“陛下……公主,公主也不一定有麻烦。”
“哼哼,祈萦那些聪明朕可见多了,她能当着朕的面瞒天过海,在司徒府岂会没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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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祈萦完全苏醒过来。
她的手脚也能动了,却还是使不上力气。
周遭的药味儿几乎把她熏成了药罐子,浴桶里红褐色热水让她刚刚愈合的伤口刺痛,她实在呆不下去,挣扎着从浴桶里爬出来,拉下衣架上的浴袍裹在身上。
打开门,阳光刺目,她忙闭上眼睛,把手挡在眼前,才又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光线。
院子里有男孩的笑声,还有祈昊和清嫣的笑声……再就是,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和吃力的呼吸声。
她站在回廊上看清楚在树荫下的三个人——不,应该是一家三口。
“哥,你和清嫣何时有了孩子,为何我也不知道?”
她低哑的声音让正在玩捉迷藏的一家三口愕然怔住,男孩怕生地躲在祈昊身后,清嫣则缩在祈昊怀中,祈昊的神情也有尴尬。
这情境让祈萦暗觉窘迫,她问了个非常不该问的问题。
清嫣从三年前被舅舅关入这里,禁止府中所有人入内探视,就连她这个最狡猾的,也是只有受了伤时才能被抬进来,却没想到……
“哥,你……”祈萦张了张口实在不知该什么才好,“你是南阕太子,你的婚事不是由你自己了算的,你和清嫣姐姐如此,又有了孩子,父皇若是知道,恐怕会杀了舅舅。看这样子,母后生前怕是也不知道吧?!”
“祈萦……我……”
“你该不会是因为怕*自己和清嫣姐姐的私情,才不和母后一条心吧?”
祈昊把清嫣拉到身后将她们母子俩挡得严严实实,“你若是要对父皇,我只有俯首认罪,清嫣和孩子是无辜的,是我情不自禁。”
“……”祈萦失笑,她这病秧子看上去很像索命鬼吗?
清嫣可不同意这样,“妹妹,这件事与祈昊无关,是我的错,是我先爱上了祈昊……你是孩子的姨母,我求你不要伤害他,祈昊是南阕未来的皇帝,我不想损了他的名声。”
祈萦已经笑不出来,她也无力在站在这对儿凄苦的恋人面前对阵。她吃力地扶着回廊的柱子坐在地上,她沉思了半天,才开口,“哥,我渴了。”
“呃……”祈昊忙从石桌上端起清嫣亲手弄得果汁递过来。
祈萦抬不起手接,刚才站了这一会儿,她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祈昊只得一一喂她,“你身子还未痊愈就出来溜达,万一病情加重,岂不是前功尽弃?”
“哥,你东宫里虽然还没有良娣,却有几房没有名分的侍妾,清嫣姐姐一番痴情,你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几年,她只闷在这座院里等你来,给你养育孩子,你却……你觉得这样对她公平吗?”
祈昊还没有开口,清嫣便忙着辩解,“不,妹妹,你误会祈昊了,祈昊只是拿那些女人做做样子的,她怕华妃和芸妃等人伤了我,所以才把我和孩子藏在这里。祈昊是个好男人,她不是你的耶珈夙。”
祈萦苦笑,她的耶珈夙?耶珈夙不属于她,不过,清嫣的这个比喻却恰当地叫人心痛。“姐姐,我是怕哥负了你,日后他做了皇帝……”
祈昊发誓似地凝重抢言,“我若做了皇帝,只要清嫣一个,再不要其他妃嫔。”
“哥,那个皇宫里总要有人填充的,就算你痴情,也需得那些大臣放过你和姐姐才可以。他们哪一个不是准备着女儿丫头的要往你的怀里塞?就算你能扛得住,姐姐能扛得住那些闲言碎语吗?再,父皇早就想给你选良娣,你如何应付?”
“我扛得住!”清嫣握住祈昊的手,“祈昊,我们都能扛得住,对吗?不管是妃嫔还是良娣,祈昊都不会要的,他只要我,我相信他。”
祈昊柔情似水,拥紧她,安慰,“为了你,为了孩子,我们都能扛得住。”
“我看你们是无药可救了。”祈萦看向那个略有羞涩的男孩,两三岁,眸光里调皮地紧,却硬是板着脸儿一副要与爹娘共进退的样子。“嘿,不,你叫什么名字?”
“蓝聚。”
“聚?”这个字让祈萦一时间哑口无言。
情这个字,来简单,要做到却实在太难。祈昊和清嫣的情不管是何时发生的,可祈昊鲜少到司徒府来,可能一来是怕引来祸端,二来是怕母后怀疑,三来更怕父皇多心,这一个聚字足见他们的坎坷。
祈萦瞥了眼祈昊和清嫣,坏心地刁难蓝聚,“聚儿,你,你是该叫我姨母好?还是该叫我皇姑母才好呢?你的父母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继续这大逆不道的事了,我也好为难呀!”
蓝聚嘟起嘴儿,皱起眉头,极是认真的想了想,用手挠了挠头,话音含混不清的问道,“姨母和皇姑母哪一个大些?”
“皇姑母大一吧。”身份摆在这里,血缘摆在这里,还有这害死人的地位也摆在这里,到底,是该叫皇姑母。
“那就叫皇姑母吧。”蓝聚很清脆地叫道,“皇姑母!”
“乖,聚儿是个乖孩子。”祈萦的手伸向他。
蓝聚看出她没有力气,便主动握住她的手,又忍不住*她冗长曳地的长发,见她只是扬着唇角,他便拉着她的头发贴在自己的脸上,“皇姑母美美的,是神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