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萦自然是相信他的,因为他未这句话之前,已经做到了。他一路从玖澜追到南阕,又从南阕皇宫将她带到司徒府上,还丢下政务考虑周详地给她买下这座宅院,又亲自照顾靖宸和婉琼,整个人忙里忙外,还要顾着国事,累得已经不成样子。纵然他有后宫佳丽众多,恐怕也无一人得到过他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若是再不相信他,就不是蓝祈萦了。
其实,自此以后,他对她好不好都无所谓,这次能死而复生,她对幸福二字已无太多奢求,*更是不着边际,平安就是福,儿女都在她身边就是福,她身边有人对她不离不弃就是福。
对他,她深感愧疚,不只是当初害死萧悦心,还有眼前的难题。“我听到你和付中在外间的谈话,耶珈绫延……发动政变。”
“没有,别担心,我只是做些防备。”
防备?!他还要瞒着她到什么时候?她听得一清二楚,窦震发兵围剿时,因为有内奸出卖了全盘大计,耶珈绫延和三皇叔率先攻打皇宫,如今已经情势危急。“……耶珈夙,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我也不知道,耶珈绫延竟然会……会借用我大做文章,你若是不跟来,也就不会中了他的圈套。”
“你没有伤害我,是我伤你太多,你逃开也是应该的,我追你是顾念你和孩子的安全,我甘愿受制于人,怪不得任何人。”他的笑依旧从容,“耶珈绫延不是我的对手,皇宫里早有陷阱等着他,你只管安心调养就好。”
“你这样,会让我更愧疚。”
愧疚?应该愧疚的人是他才对。“祈萦,你该恨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疏忽让你武功尽废,以后你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飞上飞下了,想从我身边逃开,也不可能了。”她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鸟儿,这般脆弱,让他多看一眼都会心痛地想去撞墙死掉。
“我会好起来的,武功可以重新练,只要我的脑子没坏掉,身体没有坏掉,总还有希望呀。”她钻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撒娇似地哄道,“别难过了,父皇你这般难过,两个皇儿谁来照顾呢?”
“别提他们了,你不在时,那两个家伙快把我折腾死了,靖宸尤其调皮,在我身上可不只撒了一泡尿了,偏偏他做了坏事还咯咯的笑,故意气我似地。”
“是你太宠爱他们了,所以他们才无法无天的。”
两人就这样闲话家常的聊着,却是自打相识以来,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聊天谈心。
但是,着着,祈萦又是满脸的担忧,“你……”
他见她欲言又止,不禁失笑,“怎么又别扭起来了?”她倒是不连名带姓桀骜不驯地叫他了,却每次你呀你的,这个称谓着实叫人尴尬。“到底想什么?”
“你……不要再管我和孩子了,回宫去救太后,救那些为你忠心耿耿的臣子们。”
“祈萦,我怎么能丢下你和孩子不管不顾呢?皇宫里有禁卫守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也只有这种机会来报效。”
“别再坚持了,你回去吧,否则,我……我就真成了起先被太后骂的祸国殃民的祸水了!”他是一个好皇帝,在皇位的十一年间,一直拼力*于那三股力量之间,如今好不容易削弱了萧家的力量,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保住你的皇位,才等于保住了玖澜和南阕的和平,也等于保住了我和孩子的性命,否则,一切都是痴人梦。”
“祈萦,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耶珈绫延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会动摇玖澜根基。”
祈萦只能对他讲出实情,“我本对耶珈绫延没什么兴趣的,是父皇暗下命令让我*于你们兄弟之间……所以……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他从床上腾地坐起身,“你,你对耶珈绫延用过美人计?”
美人计?祈萦也急了,她也腾地坐起身,却抵不住陡然的头晕目眩,忙又躺下,“耶珈夙,你什么呢?”她厉声驳斥,“我才没有像你一样到处招蜂引蝶!我只是……只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我招蜂引蝶?好,就算是我招蜂引蝶,耶珈绫延能对你有什么好意?”
“他偶尔会关心我一下,有时远远地会句话,在我有难的时候,会劝解几句,就是这样。”
耶珈夙却还是心里觉得别扭,“他有没有抱过你?”
“……没有。”
“哼哼,想这么久才回答,明显是撒谎!”
“随便你怎么想,和你这无数女子沾染的身子相比,我就算被他抱过也是干干净净的。”
“你……”病怏怏的也这般伶牙俐齿,真是欠修理。
“你爱走不走,你老娘被人杀了,也是你的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祈萦虽然这样,却忍不住担心皇宫里那位“如意夫人”。
“……”他岂会听不出她是担心她是激将?从前的祈萦可不会这样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她又改变了主意,“我也要返回玖澜,我一定要回去!”
见她这就要挣扎着起床,他忙按住她,“你这是又怎么了?身子刚有起色就不听话,你又是在担心谁?是在担心你的布叔的话大可不必,我早有安排,将他送到了安全地方。”
“布叔你也知道?”祈萦失笑,看样子,她是一秘密都没有了。“难怪你知道萦香千层酥呢!”既然他知道这些,祈昊安排在玖澜的内线只怕也快要被查出了。
见她仍是坚持着穿衣穿鞋,他只能抱着她又掳回榻上,“躺着别动,我不会离开这里,你也哪都不准去!”
“耶珈夙,那是你的国,你怎么一都不在乎呢?”
“正因为那是我的国,我才不担心,我也不准你担心!”
祈萦终于开口,“如意夫人……”
“如意夫人在太后寝宫,她平日对你照顾有佳,我会让她在玖澜皇宫安享晚年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祈萦瞅着他,再也找不到理由离开,只得躺下来。
耶珈夙见她仍是巴巴地瞅着自己,不由得失笑,她这眼神活像是在南阕皇宫里她看他的眼神,似要拆了他看看他的每一根骨头。“祈萦,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耶珈夙,你在我心里,已经变成无所不能的人。”
“果真如此吗?可是朕还觉得自己少了个本事。”
祈萦想了想,猜不透,“你武功盖世,又是个好皇帝,还是众多女子倾慕的男人,更是两个孩子的好父亲……你已经很完美,还少了什么本事?”
“朕没有把祈昊送得那一百个金雕玉琢的摇篮填满的本事。”
祈萦的笑却僵了一下,“你有这本事,那二十个妃子每年每人帮你生一个,也不过是五年便能生育齐全了。”
“瞧,瞧,刚没几句又恼了。”他宠溺躺下来拥着她,“若是真要让她们生,我在皇位上十一年,岂不是早已子嗣成群结队?她们哪一个不是看重了那把龙椅和皇宫里的荣华富贵来的,万没有与朕同甘共苦的心,就算让她们生了,也只是变成她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可她们……”祈萦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却又忍不住去想。以前也不太在意这些事,如今却越是觉得厌烦。“罢了,我要睡觉,我要休息,我要尽快康复。”
见她背转过去,他宠溺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鼻音浓重地揶揄,“祈萦,你是在吃醋哦?”
“鬼才吃醋哩!”她咕哝着用手肘开他,大剌剌地躺平,霸道地占下大半个床,“你不准打扰我,我要睡觉休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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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七天,祈萦已经能下床走路,她刚出了房门,就见付中拿着一道圣旨从书房里出来。
“付中将军。”祈萦叫住他,示意搀扶地两个丫鬟都退下。
付中忙把手上的圣旨藏在后腰,过来行礼,“皇后娘娘金安,看您的气色,凤体可是见好了?”
“免礼,以后在本宫面前你可不必行此大礼,本宫感激你为青萝和绿芝所做的一切。”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
“圣旨上写了什么?你似乎很不想让我知道。”
“只是……封赏的圣旨。”
“封赏的圣旨?我瞧瞧。”祈萦扶着廊柱,坐在廊下的长凳上,慵懒无力地倚着栏杆。见付中不动,她清冷笑了笑,“既然是封赏的圣旨,总该能叫人看吧?我这个皇后在你眼里是形同虚设的吗?”
“可是,陛下……”
“我看过也会当没有看过,陛下不会知道的。”
付中只得从后腰上取下圣旨双手递上前,在祈萦握住圣旨时,他却还是不想松开,“娘娘,您还是不要看的好。”
“这圣旨上该不会是杀我的吧?”
“当然不是。”付中只得松手,硬着头皮退开一步。
祈萦打开圣旨,却愣住,上面封赏了窦震,封赏了他手下的几个副将,还封赏了刑部尚书潘继先,另外,还晋从一品良妃窦和丽为正一品贵妃,赐号丽;晋封正三品婕妤潘继先之女潘兰为正二品昭媛。这些人除了封号都有更改之外,还依照惯例赏赐了其他的金银珠宝,皇恩浩荡,真是羡煞人。
窦震功勋卓著,平定叛乱有功,理当加封,得如此荣宠也是应当的。
窦和丽这些日子与以前大不相同,在后宫里也已经算得上贤惠,贵妃的位子一直都空着,也该有人来坐。
祈萦一直不明白潘继先到底是在哪一方的,通过这一纸圣旨,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刑部尚书表面上是个卑鄙的两面派,实际上却是耶珈夙最忠心的臣子。
而曾经私下与耶珈绫延亲昵无间的兰婕妤,如今的兰昭媛竟也是耶珈夙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难怪耶珈夙当时对她格外器重,表面看上去是要从她身上寻找贤妃萧悦心的影子,实则,那是真恩宠,也是做戏给耶珈绫延看的。
她本以为自己已对这位玖澜帝王足够了解,却没想到她看到的仍是表面。她感慨万千地阖上圣旨,递还给付中,见他脸色不太好,她忍不住笑了笑,“付中将军这是怎么了?本宫看圣旨害你如丧考妣?!”
“末将……末将怕娘娘误会,陛下这样做都是……”
“本宫在你眼里是气好妒的女子?去忙你的吧,好好照顾青萝和绿芝,改日回宫,本宫让陛下为你和青萝赐婚,另外,你若有机会见到如意夫人,帮我瞧瞧她是否安好。”
付中脸上难掩欣喜,“末将先谢娘娘,末将也一定会帮娘娘照顾如意夫人。”
“其实,陛下最应该封赏的人是你,去忙吧,一路上照顾好自己。”
“……末将告退。”
祈萦起身一步一步地溜达着,观赏这座不算太宽广的院,有花,有草,还有一株不太粗壮却极有诗意感的合欢树。
庭院里还有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有几条红鲤,她俯首看水面,也看到自己病怏怏的脸,惨白消瘦,散着长发,如一抹幽魂。照此下去,何时才能完全康复呢?没有内力护体,这身体也不堪一击。
她叹了口气,朝着门口走去,身后却远远地传来严厉地嗔怒,“还病着呢,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