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唔...啊..."
寂静的走道里响起脚步声,张山半睁着眼从门口晃进来,睡眼惺忪的探头望望这边,再望望那边,不时呵欠连连。
缩在角落里的雪白身影轻微动了动,慢慢站起身,低着头走至牢房边上,静静等着他晃过来,对于这时不时会有的巡逻,她没有半点觉得有异样的念头。
张山远远便瞧见了她,对她难得的走出来惊讶了瞬,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般无视了,他伸手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呵欠,半闭着眼从她牢门前晃过。
"等等!"
"唔?"张山顿住脚,转头瞧向女人的脸,但见她半低着头,脸颊掩在黑暗中,瞧不清情绪,一时便有些疑惑,"有事?"
自她进来后,从未从角落里离开过,给她递的吃食她亦不动,刚开始他尚怜悯她,也曾跟她搭过话,每次她都不理,倒是隔壁的小子经常对他怒目而视,连着两日过去,他也懒得费那心,由着他们去,想不到今日她却是叫住了他。
红鸾缓缓抬头,没有错过男人一瞬间的惊讶,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放柔了声儿道:"牢头大哥,奴家有事相求,还请大哥帮帮忙。"
张山犹豫了下,向她走了几步,定住了,"有何事?"
红鸾笑了笑,道:"麻烦你再走近些,奴家连着两日未曾吃东西,现下已是走不动道了。"
张山完全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顺着她的话走近了些,刚走近,女子温软的小手已是伸了过来,轻柔的,坚定的放在了他搁在佩刀上的手背上。
张山一惊,下意识的便想缩手,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其他,分明她的手没用半点力道,他却没有力气挥开,他动了动嘴唇,结巴着道:"你、你,我、我,你想、想做何、何?"
天知道,他活了这些年,除了老娘的手,再未摸过其他女子的手,哪怕只是轻轻的触碰也不曾有,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他没惊叫便是不错了,结巴一下那是再正常不过,便是这一下子的结巴,一下子的无措,便让他忽略了手背上轻轻的,如蜂蜇般的,不易察觉的一点痛意。
女子似乎笑了下,笑过后,她轻启红唇,轻声道:"大哥莫怕,奴家没恶意,奴家只是..."
"只是什么?"张山摇摇脑袋,忽觉有些晕乎乎的。
"只是..."
"唔..."'咚!';
还未等她说完,男人已是呻吟着跌下地去,重重砸在略显湿润的泥地上,一动不动了。
红鸾摊开手,似着迷般瞧着一根根点着鲜红丹蔻的手指,在拇指与食指间,赫然夹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昏暗的烛光下,尖锐的针尖顶上隐隐泛着抹红色,她似乎没瞧见男人跌落的身体,慢悠悠的将手指瞧了个遍,再慢悠悠的将手收回,将针别回衣袖内。
褚四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见她蹲下身,伸手在张山腰间摸索,忙扑了过来,双手捏紧了铁杆朝她唤道:"姑娘!你想做什么?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别做,可好?可好?刘承安活不了了,他一死,咱们都没事了,姑娘啊!"
"你以为当真没事吗?他要醒了,连那毒都被解了。"红鸾冷着脸回了句,恰在此时,手指触碰到了一样冰冷的东西,她伸手握住,狠狠扯下,铁质的东西碰撞着,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褚四眼睁睁的看着她扯下钥匙来,似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不死心道:"姑娘!若有事,小的会替你担着!你莫要想不开啊!他们都是骗你的!你不要信!"
她不管,一个个钥匙试着,当找到对的那一把后,利落的插进锁眼里,'咔嚓';一声响后,锁链掉了地,红鸾扔了钥匙,面无表情的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褚四脸上的不安换作惊惧,他死死抓着铁杆,压着声儿嘶吼道:"姑娘!姑娘!"
一声声压抑的呼喊,盈满了不知名的绝望,那绝望淹没了他,却阻止不了她的脚步,雪白的身影缓缓的,坚定的,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走出了他的视线,褚四大张着眼,眼底盈满浓浓的绝望,那绝望将眼覆盖彻底,终于只剩死寂。
红鸾慢慢走过过道,走出了牢门,她不急,亦不担心,她知道牢房里只有一个看门的,要担心的,是怎样找到刘承安,客房...客房...县衙的客房在哪里?她以前从未来过县衙,不知道在哪里...
她胡乱的走着,胡乱的绕着,她瞧见有座院子里有光,想也未想便朝着那光处走去,她脑子里想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她想着要躲着人,不能被人发觉,可不知怎的,偏又找死的走得'光明正大';,若被人发觉,她只有被抓回去,她知道,都知道,可不知怎的,她的身体与思想相反的不想躲。
走至门口时,她听见了脚步声,一下一下,伴着轻微的说话声,她停住了脚,偏着头听里面的声音。
"嗳!大夫!过来瞧瞧我们少爷,少爷又发烧了!快点过来!"
少爷?是哪个少爷?她眨眨眼,有些疑惑。
"急什么!烧得那般重,本就半死不活了,哪有不发烧的道理?刘公子的药我还没拿去,你又开始叫!真是!"
有人咒骂着往门口来,正正与她打了个照面,见她呆愣在那里,来人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干脆利落的将托盘塞到她手里,催促道:"你是哪个公子的丫鬟吧?不管你是谁的丫鬟,将这药给隔壁院子的刘公子送去!赶紧的!"
那人说的又快又急,她刚眨了下眼人便没了,她低头瞧了眼黑乎乎的药碗,嘴角牵起一抹笑,旋即转身,走向隔壁院子。
院子里没点烛火,只有正中屋子里有光露出,她笑了,那笑在微淡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森然,她抬步,脚步轻快的朝着正中的屋子去,走至门口,推开门跨进屋。
屋子里没人守着,里边儿床榻上有人躺着,锦被随着那人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着,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慢慢的朝床榻处走去,越近,那人的容貌亦露了出来,虽苍白,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她目光一厉,脚步开始加快,越来越快,终于,她靠近了床榻,她伸出手,颤抖着掐向男人的脖子。
就在她的手指刚触到男人脖子的那一刻,男人忽然有所察觉,皱着眉睁开了眼,当瞧见是她,瞳孔忽地一缩,拼劲了全力将她的手撞开,翻滚着跌下地来,刚落了地,男子便拖着身体往外爬。
"救...救...咳咳!"刘承安张大了眼,死命想呼救,出口的话却比蚊蚁大不了多少,他边咳嗽着,便死命撑着酸软无力的手臂爬,慌乱的样子犹如在被鬼追赶。
被他这连续的动作弄得有些怔住的红鸾终于恢复了正常,她淡淡笑了,慢慢的弯腰拖住他的脚,看他犹如死鱼般挣扎着,她忽地大笑出声,"姐夫,被别人控制着生死的滋味,可是好受?"
姐夫?
刘承安一个哆嗦,转头瞧着她的脸,仔细辨别了半晌,当瞧见她青丝半掩的衣襟下一个鲜红的红痣时,忽地叫道:"你是江渺渺?"
本就虚弱得出不了声的他,这般一声尖叫,几乎叫得破了音,变了调,尖利的声音呼啸而出,又嘎然而止,犹如被人捏住了喉咙。
见他惧怕,红鸾似乎极满意,她蹲下身,轻柔的摸上他的脸,温柔的样子似抚摸情人,刘承安闭了眼,伸手胡乱的挥着,似想挥开她,软绵绵的手打在她的身上,却无半点力道,红鸾任他打着,挥着,瞧向他的目光似瞧死人。
"姐夫,姐姐在等你,渺渺这便送你去。"她声音一厉,手指滑下,搁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握紧!
"孟晚舟!你还看戏!人都要死了!"
平地忽起一声怒吼,红鸾一愣,顺着声音往头顶瞧去,却见一个黑影快速的自梁上落下,在她还未反应及时之时,已将她用力扯开,毫无怜香惜玉的一扯,将她狠狠摔在凳子旁,她的手撞在凳子上,将凳子扑倒在地。
痛,极致的痛自手臂蔓延至全身,她似乎清醒了些,又似乎更加不清醒了,刚跌倒在地她便又忙着爬起来,拼命的朝刘承安扑去。
未扑至,方才那人再度伸手拦了她,他无情的将她甩飞,她狠狠撞在桌子上,将桌子扑倒,哗啦啦的声响中,她红了眼,怒吼着再次爬起来,朝刘承安冲去,"该死!你们都该死!为什么要拦我?为什么要拦?若是不拦,姐姐她如何会死?如何会?"
叶朗拧紧眉,未再将她甩开,只伸手将她的肩摁住,制止了她冲向刘承安的步伐,刘承安喘着粗气,闭着眼倒在地上。
红鸾,不,江渺渺,似是叶朗的阻止激怒了她,她开始疯狂的挥舞着双手挣扎着,尖利的指甲不断刮过叶朗的下颚、胸口、手臂,刮伤了他的下颚,刮坏了他的衣衫,叶朗皱眉,厌烦的将她再次推开,江渺渺再次跌倒在地,这次,她未再试图冲向刘承安,而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埋在双膝间,低声呢喃。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跟我作对?为什么要阻止我?哈!再早一点就好了,早一点就能将他杀了,不...不!若我在那夜便将他一起烧死,不想着让事情大白于天下的话,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孟晚舟踱着步子走至她面前,缓缓道:"江渺渺,杀人偿命,即使你想为谁报仇,为谁洗冤,让哪个罪人受到制裁,也不该是用这等方法,你这样做,与他何异?"
江渺渺一僵,哑声道:"你...你都知晓了?我早该知道的,你那般聪明,怎能糊弄..."
说话间,刘承安似是缓过劲来,见那二人都没注意他,他爬起来便想跑,刚至门口,门外忽然火光大盛,他抬头望去,只见言策穿着官服站在门口,周围围满了衙役,他脸色一变,衣领忽地一紧,有人将他提了起来,任他扑腾着将他提去了言策面前。
江渺渺缓缓抬头,见得屋内被火把照得通亮,癫狂的笑了声,笑罢将目光转向孟晚舟,道:"孟师爷,要审便审,要问便问罢,只有一事,褚四他是个胆小鬼,没那胆子杀人,你将他放了罢,你们想知道的,我全部告诉你。"
孟晚舟望望屋外那人,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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