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在沁河画舫之上设宴,宴未过半,便被一群黑衣人围了画舫,一时间人慌马乱,失了控的画舫撞上另一艘画舫,待稳下来时,周围已是一片狼藉。
程煜赶至时,黑衣人已散去,只除了几个慌神跌下河的多喝了几口水,没站稳的多摔了几个跟头外,竟无一人受伤,如此诡异,容不得他不多想。
只任他作何想法,也不可能在这当口说出这等煞风景的话来,若被人抓了把柄,一个居心不良告上御前,饶是他再如何厉害也免不得一番训斥,因此,程煜只得压下,先行将祁王送回府邸。
哪知一行人刚至祁王府,便闻太子遇刺,待程煜自祁王府出来,已是夜深,渐渐冷寂下来的街道之上,只程府一家马车慢慢行着,程煜端坐马车内,正听着侍卫禀报。
"你是说我一走她便出去了?你甚至将她跟丢了?"
"孟师爷身边那人极警惕,属下不敢跟太紧,谁知一个不慎..."那人声音渐渐低下去,"小言大人也在寻她,属下便跟着小言大人,凑巧便见到了太子遇刺,那些人本朝着玉公主去的,谁知道太子竟以身相护,那些人见太子受伤,便撤去了,这模样倒又不似冲着玉公主去的。"
程煜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那人见此,自袖口摸出一个物什来,小心翼翼道:"这是玉公主遗落的,属下恰巧捡了。"
程煜闻言瞧去,只见侍卫手上捧着一个缺了角的玉锁,玉锁极其精致,却分明是他熟悉的!
这是孟无为所有!玉锁的缺角还是当年他在清水县之时,孟无为一次受伤被人所毁,当年他有幸一见!
孟无为的东西出现在公主身上,孟晚舟莫名其妙的出现,这中间的关联...
程煜直起身,神色几变,片刻后他又坐下,他摸了摸玉锁,淡淡道:"天色已晚,夫人该担心了,回府罢。"
*
孟晚舟回到公主府时,见门脚处缩着一团,公主府大门紧闭,他该是靠坐着的,结果醉意袭来,加之冷风侵袭,便成了缩着。
孟晚舟在他身前站定,轻叹一口气,给易羿使了个眼色,易羿会意,上前扛起他,自墙头翻越进去,片刻后,易羿出来,孟晚舟敲开了门,在门房睡眼惺忪中进了门。
黑沉沉的无量居亮起烛光,孟晚舟喝了凉水,瞧着那趴在案上的人缓缓醒过来。
言策有些懵,尤其入眼是自己不认识的地方时,只当他瞧见坐在一侧撑着脑袋瞧着他的人时,那酒立马醒了,同一时刻,醉酒前的所有亦涌入脑海。
寻找、刺杀、鲜血。
言策闭眼,摇了摇头,让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然后,他起身朝孟晚舟扑去,一把攥紧了她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道:"孟、晚、舟!"
眼前的人穿着紫衣,是他当时所见的衣衫,面容与他印象中略有不同,是当时他不敢直视的公主的样子,可他没有犹豫,无比肯定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一刻,他没想那么多,没想她为何换了妆容做了伪装,没想她为何竟成了公主,亦没想她总是瞒着他、骗他,丝毫不曾信任他。
她似乎也没理由信任他的...
言策紧抿着唇,抿得双唇泛白,他有些着急,当时的刺杀他瞧在眼里,只他没瞧见经过,只记得当时她沾了血的模样,想到此,言策忙又紧张的问,"你受伤没有?"
他微松了手,却又没放手,只紧张的扫她周身,这一瞧,便瞧见了她胸口被刺破的口,以及早已与衣衫混为一体的暗沉血迹。
"真受伤了?为什么不找太医医治!"言策有些怒,太医在东宫他是知道的,她在东宫那么些时候,竟就这样包扎也不包扎一下?
似乎这一刻,他才正视起她公主的身份,他想起那些不可宣之于口的事来,想起关于当年宫变的事来,想起她尴尬的身份来。
言策是愤怒的,他心中的孟晚舟或许没个德行,或许总是爱唬人,可他从不低看她,亦不喜别人低看她。
言策是心疼的,他心疼她所受的待遇,心疼她所受的疼,恨不得代而受之。
言策松了手,有些紧张,他不敢再瞧她的胸口,怕瞧见什么不该瞧的东西,又忍不住想知道她究竟伤得如何,这般纠结,急得他甚至冒了汗。
孟晚舟根本没把这伤当回事,可见他这般着急心疼,不知怎的,又有些高兴,本还有些微疼痛的伤口竟渐渐被温暖,连带着见到言策出现在门口的事也不大去想了,此刻,她无须先去想应对托辞。
"快去包扎!叫大夫啊!"言策转身开门,见到易羿在门口,忙冲他道:"快去找大夫!"
孟晚舟在他身后冒出头来,冲易羿摇头,见言策回身瞪视,遂道:"我没受伤,只蹭破了点皮,上点药便行了,这般大张旗鼓的让人知道了可有闲话。"
言策张嘴便想回'谁敢有什么闲话';,还未说出口便想起她的身份来,当即又咽了下去,孟晚舟瞧他不愉,道:"易羿走南闯北,搜罗了不少好药,这可比什么大夫的有效得多。"
言策这才缓了神色。
孟晚舟当即去了内室,换了衣衫,将伤口清洗了上了药,一番收拾后这才出来,稳稳坐了。
她低头想着,虽言策没问,她似乎也该给他个理由,她细想了下,这才开口道:"大人知晓的,程大人与我相识,当年程大人外放清水县,清水县亦是有过几起案件,程大人惜我才华——当然,在下没什么好鼓吹的才华,程大人希望我随他入京,在下拒绝了,程大人因'爱';生恨,屡屡找人寻我麻烦,这才有了大人下任清水县令的事情。"
"我为何不愿入京,大人这番想必是明白了,至于又怎么回了京做了公主,又为何伪装..."
孟晚舟苦笑一下,"大人,我总归还是不甘的,可我也不想做这个公主,回京这些日子,似乎觉得也没什么了。"
不甘什么?
自然是不甘身为公主,却要苟且度日,分明自身无错,却要一直背负一个不堪的身份,哪怕那个身份无人知晓。
为何伪装?自然是不愿一直做那公主的,她总归更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伪装的目的,不外乎留个退路。
言策呐呐无言,这番解释,让他再升不起刨根问底的意思,他信了她。
"那、那..."言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到自己在她府门口等了大半夜,连家都忘了回,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既无事,我也该回了。"
他想,他该顾忌她的闺誉。
闺誉,多不符合她的一个词,却也解了言策的惑,甚至莫名令他高兴。
孟晚舟自不会留他,让易羿带他出去,言策临走前,有些小心的问,"你还会见我么?"
孟晚舟点头,"我会来见你,你不能来寻我,我会偷偷去见你的。"
言策想,是应该的,她若光明正大来见他,定会被人说闲话,他身为朝臣,更不能来寻她,她偷偷来再好不过了,可他更想有一日能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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