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浔自浑噩中醒来,见到了太医,见到了皇帝,最该见到的那人却未见到,他记得她受了伤,他心焦着,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似乎那缠绕他十五年之久的东西顷刻间便消散了,龙浔撑着寻了片刻,又听着皇帝满含关心的训斥,片刻后又昏睡过去。
那一箭虽凶险,却未伤着心脉,皇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到方才所知之事,忙又匆匆回了乾元殿,他虽不觉得她会有胆子糊弄他,却也并非万分信任,故而,他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令暗卫回报探查结果。
暗卫平常只管皇帝安危,自不可能对皇子百官实施监视,这般一番细查,种种不妥便呈在了御前,皇帝早有了准备,见此不过一番沉吟,便连下了几道令,一番安排后,这才放心歇下。
竖日,太子遇刺之事震惊朝野,百官一番陈词,皇帝命大理寺、刑部全力追查,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程煜下了早朝,途中命汤圆将一封信送去公主府邸,随后便赶去大理寺,太子遇刺之事,实乃国之大事,大理寺上下须得慎重对待。
彼时孟晚舟方起,正在喝粥,易羿将信拿进来,她瞧了眼,一口将粥喝了,伸手接了过来。
"谁送来的?"她一边拆一边问。
易羿神色古怪,道:"程煜府上。"
程煜?
孟晚舟一顿,半晌无奈的叹息,"看来是瞒不过他的,早知这人多疑,真不该碰见他,不过..."
孟晚舟翻倒信封,一块玉锁自内掉了出来,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孟晚舟见着玉锁,脸色微变,"怪不得怎么也寻不着,竟是掉了,我还道落在了东宫。"
"他把玉锁还你是何意?"易羿不解。
孟晚舟摸着玉锁,沉吟半晌,道:"他这是在问我,我来京是何意,有什么目的,若我的回答不合他意,或他认为我的存在对他不利,他许会有所行动,这是在警告我。"
孟晚舟起身,去到书房,慢腾腾研了磨,取了笔静站片刻,提笔快速写起来,片刻后将其折好,塞进信纸递给易羿,"你亲自送去给程煜,现在他该在大理寺。"
太子遇刺,怕是会让很多人伤透脑筋。
易羿点头。
"你会如何选择呢?"孟晚舟轻轻的笑。
*
程煜刚至大理寺,便见一人自屋檐落下来,停在了他身前,那人将一封信递给他,罢了又掠檐而去。
程煜快步走回屋内,将门大敞,坐去案前作忙碌状,趁人不注意将信展开来,一一细阅,信不长,他不过片刻便看完了,看罢后程煜却沉了脸,他快速将信毁了,拿了份卷宗放在案上,瞧着似在瞧卷宗,脑子里却早已跑偏。
京中异动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她亦给了他一个难题!
若是听之任之,待陛下除去此番障碍,以后太子地位定更加稳固,可若是掺上一脚...祁王势力必定暴露!当初若非陛下担心祁王军中势力坐大,便不会召祁王回京了!
这真是一个伤脑筋的决定!亦是一个吸引人的难题!
程煜坐不下去了,他站起身绕着桌案走了几圈,门外偶有官员经过,好奇的问他两句,程煜敷衍应了,片刻后,他似有了决断,将此事放下,去与同僚商量起太子遇刺之事来。
当夜,程煜悄悄去了祁王府。
*
离太子遇刺已过去十来日,大理寺、刑部毫无头绪,皇帝似是不满,接连好几日早朝怒斥百官,郑贵妃前去劝解,却被皇帝训斥一番赶出殿来。
御书房经常能听见皇帝怒斥的声音,间或杯盏碎裂声,皇帝气色渐差,御医多番前去诊治,只诊得皇帝气血不足,从而引发失眠之症,神色颓靡,情绪难控,无数药材用上,却无一丝效果。
秋猎将近,郑国公上书请求皇帝免了秋猎,百官纷纷附和,皇帝起先还算平静,后不知哪个官员说错了话,惹得皇帝大怒,当即命百官准备,八月初十便去往西山,后无人再劝。
八月初九,秋猎的前一日,孟晚舟与易羿细谈之后,将无量居大门闭了,收拾一番后翻出府去,去往好些时候没去的言府。
近日言策没敢去寻她,答应了要来寻他的孟晚舟又久久不见人影,言策本就正担心着,今夜言策久久未睡,说不清什么原因,他想再等等,虽她未说,他却直觉她若要来定是晚上,他不想错过她。
等至大半夜,言策失望至极,他正欲去歇了,便听得窗外两声'叩叩';。
言策凝神瞧去,那窗外所站之人身形极其眼熟,他大喜,忙起身胡乱穿好衣衫,急急去将门打开。
孟晚舟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壶酒,见言策开门,笑着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向他扬了扬手,"大人,喝酒啊。"
言策才不管喝不喝酒这回事呢,她来找他了,喝不喝酒也就没所谓了,他没什么酒量,却也敢舍命陪君子,哦,女子。
于是,言策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两人爬上屋顶去,言策站稳后这一看,老天爷!她不止带了一壶,还不知去哪里顺了几坛子来!
言策并非傻子,怎么也能看出不对劲了,他犹犹豫豫半晌,仍是说出了口,"出什么事了?"
孟晚舟神色黯淡,默默坐下,她仰首喝了口酒,这才闷闷道:"没事。"
怎会没事?言策满肚子话想问,想问是不是皇后对她不好,太后对她不好,或者哪个没眼力见的惹了她,他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她不想说的,他又明知她活得怎样尴尬,哪还会问出来伤她的心?
或许她只需要他陪她喝酒。
言策默默得出了这个结论,索性随她坐下去,抱起坛酒便喝,辛辣的酒顺喉而下,刺激得他肝胆俱颤,言策抱着酒坛,轻轻吐着气。
孟晚舟忽地笑了。
言策一愣,随即也笑了,他抱起酒坛冲她一点,道:"今夜不醉不归!"
言策想着,明日他当值,还好拾叶有早早叫他的习惯,希望他明日能早些叫他起来,免得误了时辰,也幸好他不去秋猎,若不然即使没误时辰,也少不了被训斥。
他一边想着,一边陪她喝,酒坛渐空,稀稀拉拉摆了满屋顶,言策渐渐醉了,斜歪着屋脊睡得迷糊,孟晚舟喝完最后一口,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将手搁上言策的头。
"似乎我总是在灌你,走的时候你也总是不晓得...罢了,无非是最后一次,今日,你只需醉着。"
言策迷迷糊糊嘟囔一声,脑袋微微动了动,发丝蹭着她的手心,有些夜晚带来的凉,亦有些不知名的暖。
孟晚舟笑了,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扣来——这是乳母留给她的东西,孟晚舟摸摸玉扣,又自袖里抽出一根红绳,她将玉扣穿了,绑在了言策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她跳下屋顶去,估摸着言策院里的布置摸去拾叶屋内,塞了颗药丸在他嘴里,随后头也不回的奔出言府。
天光微亮,远处似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孟晚舟站在巷口,眯眼瞧着远远的宫门。
皇帝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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