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烈小七怔愣地望了他好一会儿,仿若在梦游一般,直到纳兰澈在她跟前蹲下,又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她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忙抓着他胳膊将今天宫内的情况吧啦了一遍。
末了,烈小七抚着胸口,嘚瑟道:“幸亏我机灵!我一见那臭道士对我起了杀念,再想一遍他要杀我的原因,便赶紧对皇帝说,我知道孤山上有一种药草,可以治疗他身上的毛病,并且还主动请缨亲去孤山采药,那臭道士一听我要出远门,这才放过了我,不然我今天怕是都没命回来了!”
她叙述的着重点在前面那个可怜的小宫女以及盛皇身上,而对于支山真人对她心生杀念一事,她最后只用了几句话就轻飘飘的带过了,并不曾多说。
可她不说,不代表纳兰澈就不知道。男子握着她汗津津的小手,忍不住心生痛意——若事情当真如她说的那般轻巧,她又怎么可能会紧张成这个样子?不管是支山老道,还是大瀚皇帝,这两个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当初他就不该由着她去冒险。
好在她以后不用再与那二人周旋了。
纳兰澈起身,一声不吭的拧了条温热的帕子,又一声不吭的帮烈小七将额上手上的汗渍擦拭干净。
全程冷漠脸,浑身每一个毛细孔都在疯狂地向外传递同一个信息:我很生我很生气我很生气!
烈小七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还是被他这一声不吭的高气压状态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在心中一个劲儿的懊恼:早知道就不提臭道士想杀她这一茬了。
纳兰本就极不赞同她进入极道观,如今又出这事……纳兰他……他肯定又在自责了吧?
都是讨厌的嘴巴惹的祸!少说几句你会死吗?闷死你算了!
却在这时,忽听纳兰澈道:“你……想吐?”
烈小七:“……”
烈小七忙将捂着嘴巴的手挪开:“……那个,好像是有点……不过现在已经好啦!”
纳兰澈挑眉:“……真没事?”
烈小七:“嗯,真没事!”她望了眼纳兰澈拿在手里的衣服,“我们要出门?”
纳兰手里拿的是她的衣服,一件红色的狐裘。狐狸狡猾,不好抓,赤狐更是不多见,因此世人虽然也有用赤狐皮毛缝制狐裘的,但也多是用来点缀,一般是在袖口和领口做镶边用,极少有人穿的起整件裘衣全部用赤狐的裘衣。
可烈小七这件狐裘却是从头红到脚,连背后的风帽用的都是整块的赤狐皮。因此这衣服虽然刚刚入秋便入手了,但烈小七却极少穿。
一是穿起来太招摇了,二是……二是舍不得穿。这可是纳兰送给她的礼物呢。
那边,纳兰澈已经帮她把狐裘穿起来了,系好带子,又帮她把风帽也戴上,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他歪着头端量了她一会儿,大概觉得这样够暖和了吧,这才将人手一牵,道:“嗯,带你逛逛皇城。”
烈小七:“……逛皇城?”纳兰这是要陪她逛街吗?!
少女的瞳仁立顿时迸射出了激动的小火花,俩眼睛蹭亮的堪比俩夜明珠。说来也是可怜,别看她现在跟纳兰堂也拜了,亲也成了,连床榻都并排摆在一间屋子里,对外更是以夫妻的身份示人……可那都是假的啊。
她还从来没跟纳兰约会过呢。
逛街也是约会的一种吧?
嗯,是约会没错了。男人邀请女人逛街,可不就是约会嘛!
因为这是纳兰澈第一次带她逛街,所以烈小七“重色忘弟”了一把,很是无情地拒绝了要跟他们“同逛”的烈小乐,并且还一本正经的跟人说:“乐儿啊,你看,全哥儿最近心情不好,你作为全哥儿的好朋友,是不是应该留在家里陪全哥儿说说话呀?”
全哥儿在摘英大会上落选了,才海选阶段就被唰了下来,连复赛都没能进,这两天正郁闷着呢。烈小乐多单纯一孩子呀,听姐姐这么一说,深觉有道理,并且还为自己不关心朋友而生出了内疚感,立马巴巴地跑去陪全哥儿了。
烈小七还不忘一本正经地交待他道:“乐儿,你一定要好好陪陪人家哟。”随即乐出一口小白牙,兴奋的跟个傻子似的,任由纳兰澈牵着,一路飘的就跟脚下踩了团云,晃啊晃的,晃着晃着就晃到了一家酒楼前。
烈小七仰头望了眼酒楼招牌:水云涧。
纳兰这是要先约饭吗?呜呜呜,纳兰真是太贴心了,连先吃饭再逛街这种小细节都想到了。毕竟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逛街嘛!而且先吃再玩不长肉!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电影院,不然两人吃完饭逛完街,然后再手拉手的看场电影什么的,那就完美啦!
贪心让烈小七觉得有点遗憾,然而这遗憾还没成形便胎死在腹中了:就见眼前空荡荡宛如一个室内大广场,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都没了踪影,要不是正对堂门的墙壁上还挂着水云涧的菜牌,烈小七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正纳闷间,一个店小二迎了过来,笑眯眯道:“对不住啦二位客官,小店今儿个不对外……”
小二话还没说完,纳兰澈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大红色的请柬,小二一见那请柬,立马笑的更和煦了,连忙点头哈腰的将人往楼上迎,待到了二楼一看,同样是桌椅板凳一应全无,所有的雅间都被撤去,整个二楼又是空荡荡的像个大广场。
不过与一楼不同的是,二楼搭起了一个大圆台上,从圆台造型以及台上摆放着的设备,这好像是一个戏台子。
而戏台的旁边保留了整个二楼唯一的一间雅间,从微微敞开些许的门缝里望进去,一群身着彩衣的戏子们正对镜贴黄花。
烈小七:“???”
水云涧今天这是要搞什么呀?酒楼不做改行开戏院了吗?
正纳闷着,小二已经领着他们经过二楼上了三楼。
三楼的雅间虽也撤去了,但桌椅板凳都还在,而且每张桌子前还都坐满了人,清一色的朱衣黑靴银腰带。
这打扮有点眼熟,烈青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就是这身打扮。
烈小七忙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果然看见了烈青云也在其中,烈青云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忙起身过来道:“小七?你……你们也来啦?”
他表情惊讶,似乎对烈小七也出现在这里感到很意外。烈小七朝他微微一笑,道:“是呀,过来吃饭。”扭头扫了四周一圈,问:“你们这是……”
烈青云忙道:“哦,今天小王爷包了水云涧,请今年在摘英大会上表现出众的参赛者们饮宴。”
原来是撞上了“英雄宴”。
烈小七了然。
听说今年的摘英大会很是出彩,尤其是海选阶段,往年要耗费一整天时间的海选,今年才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就结束了,而到了第二天的淘汰赛,乃至第三天的决赛,所用时间皆比往年少了一半。
而比赛时间大幅度缩水的原因,是因为今年参赛的选手个个都牛掰的紧,尤其是海选阶段,基本上都是一招放倒对手。
好像多使一招对他们来说都是种羞辱。赤果果的狂炫酷霸拽。
也正因为这些狂人的突然出现,导致了全哥儿这种原本有望杀入复赛阶段的选手的惨败。而烈青云则险而又险的以跟对手打平的结果,抱着最后一名的尾巴杀进了复赛。
冠军只有一个,但只要能进入复赛,基本上就被规划进了种子选手一列,这种种子选手日后再好好培养些时日,将来便是可以为朝廷上阵杀敌的好儿郎了。
更何况今年摘英大会的主持人还是战子越。战子越是军人,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军中多一些猛将。
所以今天这个饭局应该就是这批未来将士们的第一场宴。有嘉奖,也有促进彼此感情的意思。
不过既然水云涧让战子越包场了,那纳兰干嘛要带自己来这里呀?而且他还有请帖。
烈青云显然跟她有着同样的疑问,好奇道:“对了,小七,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呀?”
烈小七诚实道:“我们有请帖。”
烈青云“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啊。我听他们说了,水云涧今天白天不对外营业名,得等到申时过了才开门迎客。”
申时后天就黑了,还迎的哪门子客?烈小七想起二楼搭着的戏台子,心说“该不会是最近饭店生意不好做,所以水云涧就利用晚上时间兼职干起了戏园子的副业吧。”
正胡乱猜着,一身黑色锦衣的战子越大步而来,开心道:“我之前还担心你们不来呢!”说话间人已经到了跟前。
战子越一来,烈青云立马显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确实是应该不自在的。因为其妹烈凤音一事。一想起几个月前自家妹子不顾廉耻用尽手段想要嫁给战子越,结果却嫁给了一只大公鸡,烈青云就觉得脸上烧的厉害。他并不恨战子越,不敢很,也更不能恨。因为这事本就是自家妹子的错。
他就是觉得丢人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今年摘英大会的主持人会是战子越,更没想到的是,战子越竟然丝毫没有因为烈凤音的事情恼怒到他身上,反而还给他放了一把子水,让他抱着最后一名的尾巴进了复赛。
烈小七一见他表情,就知他不自在什么了,便道:“大堂哥,你先去忙吧。”
烈青云求知不得,恭恭敬敬的给战子越行了一礼后,忙退了下去。待人走远了,烈小七才对战子越道:“那个……谢谢你啊。”
战子越挑眉道:“谢我什么?”
烈小七:“谢你开后|门之情。”
“……”
似乎没料到烈小七会这么直白,战子越一愣后,瞄了眼烈青云背影,哈哈笑道:“这你都看出来了?!”
烈小七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没看出来。我猜的。”
这句比先前那句还直白,听得战子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地摇头道:“你就不能可爱一点儿啊?非要……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烈小七这才转过身,想起烈青云刚才的话,问战子越道:“那请帖是你下的吧?”
其实心中早就猜到那请帖肯定是战子越给的,她不过是顺口一问罢了。
果不其然,就见战子越点了点头,又指着二楼的戏台子道:“看见没,今天不但有好吃的,还有好戏听呢!”
他抬手指了指二楼的戏台子:“今天我和陛下联手,陛下管戏,我管饭!”
这么说下面的戏班子是盛皇请来的了?
烈小七眉头蹙了蹙,不知为何,她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地问道:“皇上还管这种小事?”
战子越道:“往年是不管的,不过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嘛,摘英大会上一下子冒出了那么多优秀的人才,想来陛下也是太高兴了吧,所以才破例给大家请了一个戏班子助兴……你怎么啦?不喜欢听戏?”
烈小七忙收起心头的不安,摇了摇头,忽又想起烈青云那句“申时过后再对外迎客”,便又问道:“既然是包场,那干嘛申时过后还要对外迎客呀?”
战子越笑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等宴席过后,水云涧便大开店门,届时所有人都可以过来免费听戏,说是要什么普天同庆……”
战子越话还没说完,烈小七心中那抹强行压下去的不安感,顿时像荒原上的小火星子,砰地一下燎原了!
盛皇现在整个人已经处于半废状态了,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他自个儿的身体,都是怎样才能长生不死,摘英大会连着开了三天,他一眼都没去瞄过不说,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句,似乎是完全把这档子事儿给忘记了,如今怎么可能会突然想起要搞个什么“普天同庆”。
而且前来同庆的还不是朝中的文武百官,而是普通百姓。
正想着,忽听耳中传来了纳兰澈的声音:“这是我的意思。”
烈小七一愣:“你?!”
……
极道观内,支山真人面色阴沉地盯着大长老,沉声问道:“查到那封秘信是谁送的了吗?”
老者双目锋利如刀,逼的大长老额头冷汗簌簌直冒,眼帘都不敢掀开,只垂首小心道:“弟子……弟子无能,请真人责罚!”
支山真人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似得,面上不见喜怒,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挥手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查。”
大长老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出得门冷风吹过,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从三天前真人在房门口捡到一封秘信后,真人便整日锁着眉头,虽没有把情绪迁怒到观中众人身上,奈何那一身的低气压却是压的人|气都喘不过来。
也不知那送信的是何方高人,竟敢夜闯极道观。
屋内,支山真人依旧盘腿而坐,稳如磐石。
只面上的阴沉之色不见了,换上了一抹阴森,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冷声一笑,随即托起一团掌心焰,那信转眼间就化成了一团灰烬。
信是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信上的内容。但愿那人不要浪费了他请人看戏的银子才好。
……
水云涧内,烈小七诧异地望着纳兰澈,似乎没想到请皇城百姓免费听戏的主意竟是他的意思,忍不住用眼神问他:“你是怎么说动盛皇的?”
纳兰澈虽在朝中有官职,但官职不大,而且因为他是从姑苏出来的,因此盛皇并不是很看重他。
他本人似乎也无意去讨好盛皇。
就好像他挣功名唯一的目标,似乎仅仅只是想借此帮她摘掉她脑袋上的那顶罪民帽子,然后带着她光明正大的走出罪民村。
所以,烈小七不认为盛皇会听从他的建议。
果不其然,就见纳兰澈朝她勾了勾唇:“我没劝,我就是给国师写了封信。嗯,随便又推荐了一个戏班子给国师。”
烈小七:“……”
所以楼下那个戏班子,其实是你找来的咯?
两人之间的交流用的都是传音,战子越只看见他们眼神不断交融,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好奇道:“你们是在说什么吗?”
烈小七正欲开口,纳兰澈已经将她揽进了怀里,勾唇一笑,道:“夫妻间的私房话。小王爷要听吗?”
战子越:“……”
战子越气结,眼刀子嗖嗖嗖直往纳兰澈身上射,可他眼刀子射的越欢,纳兰澈笑的越灿烂,还宣誓主权似得将烈小七搂的更紧了。
烈小七面上笑嘻嘻,心头甜蜜蜜,不解释不否认,安然接受之。
战子越:“……”
战子越拂袖离去。他有一种预感,再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撸袖子揍人的。这感觉一直持续到宴席结束。
宴席一结束,一众人等便被请到了二楼。原先空荡荡的二楼已经错落有序地摆起了一张张的圆桌子,桌子上还配了茶水和点心。一看就属于贵宾级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