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徐然撑着下巴，坐在餐桌边上，呆呆地望着路之恒从烤箱里端出咖喱牛肉芝士饭。

咖喱的辛辣味在烤箱打开的瞬间，忽地飘出来，立刻就霸占了整个房间。略微刺激，却不呛人。

“然然，吃饭了。”路之恒转身，看到徐然愣在那里，满脸的心事重重。就连平时会让她欢呼的芝士饭上桌了，也没能提起她的兴趣。“然然，拿个垫子。烤碗太烫。”

“呃……哦。”徐然终于从石化中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取了垫子，一个个铺好。让路之恒可以放下手里滚烫的烤碗。

叉子挑起切成块的牛肉，裹着厚厚的芝士，乳香四溢。“拉丝不错。”路之恒点点头。“这次买的芝士蛮好的。哪天再去买点屯在家里。”

徐然兴致缺缺地拿着叉子戳着碗里的食物。

“然然，好好吃饭。”路之恒提醒她。“吃完了，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好吗？”

告诉你有用吗？徐然瞄他一眼。你是律师，再有本事么，也不可能使时光倒流，让二哥哥和二嫂重归于好吧。“嗯。”腹诽归腹诽。徐然还是柔顺地应着。

一顿饭，吃得是百般艰难。徐然不停地对自己说，要好好吃饭，不要让大哥担心。美味搁进嘴里还是如同嚼蜡。可惜了路之恒的好手艺。

路之恒看着吃饭时候难得安静的徐然，在心里长长叹口气。这孩子，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沉默了。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然然，你二哥今天去书吧了？”路之恒决定先发声，要等徐然主动说起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的。

“嗯。”徐然垂着头，拿着烤碗送到厨房，放进水池。“他来告诉我，他和二嫂离婚了。”

“说了是什么原因吗？”路之恒一边洗碗一边耐心询问。

“问题就是在这里。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徐然忍不住抱怨。“我也是奇怪的。吵架总归是要有由头吧，谁会无缘无故地就发脾气发火？那不是同神经病一样了吗。”

“其实也不一定的。”路之恒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清水把洗洁精雪白细腻的泡沫冲干净。“我们事务所有时候接到的离婚案子，也是一方说不清想离婚的理由。所以另一方就死也不肯离。就闹到请律师上法院对簿公堂的地步。”

“还真的有同样的人？”徐然不是不惊讶的。“可是，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呀？”

“然然，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说得清楚为什么。那么世界上会少掉很多怨恨的。”路之恒关上水龙头。“刚刚开始办案子的时候，我最喜欢所有的事情最好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这样才方便区分，也不容易犯错误。可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事真的很难分清。”

徐然还是茫然。“二哥哥他，哭的好伤心。说也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小孩，可也许只是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他们也是相爱了之后在一起的，怎么会无法相守呢？”

“相守一向比相爱要难。”路之恒把洗干净的碗一只只擦干。“然然，很多夫妻都是无法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相守而分开的。说起来的确是很无奈。“

徐然慢慢走到窗边。

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小区里已是万家灯火。每一个窗户后面都是一个家，家家也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幸福人家的幸福，让人羡慕却也未必遥不可及。

远处高楼上有红色的灯光闪烁。在黑沉沉的夜幕下，格外醒目。忽然有一点亮光在天空缓缓移动。徐然知道，那是夜晚航班的飞机。

窗户玻璃反射出徐然忧心忡忡的面孔。二哥哥该怎么办呢？难道他的余生都要在后悔中度过吗？又或者，他也许很快就能重新找到爱人，重新组织家庭。那么，他会不会，在合家团聚的时候，想起曾经相伴过他的人？他们曾经爱的是那么的甜蜜快乐。

于是，路之航总是眉开眼笑的样子，忽然间就闯入了徐然的心里。即使是在多年后，只要想起这个有着灿烂笑容的男孩，徐然还是会止不住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他同徐然也不过是相伴了短短的大半年。而且在这大半年里，还是聚少离多的。可是就是这样，徐然仍旧能够想起他说的话和说话时候的样子。嘴角微微提起来，扯一个坏坏的笑。或者扬起眉毛，来一个眉飞色舞……清晰无比的景象，就好像只是发生昨天或许是前天，也可能在不久之后，又能看见。

“然然。”路之恒轻轻走到徐然的背后。“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毕竟，他们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旁的人再惋惜再难过，其实也都是于事无补的。

徐然低下头。“我以为，只有像我和小航那样，相爱的人才会无奈地分开。没有想到，即使没有死亡没有背叛。也有人无法白头到老。原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真的是很难。”她的悲伤那么明显的表现出来，路之恒忍不住上前，搂住她。

徐然有一瞬间的僵硬。

那个叶丽的面孔在她脑海里闪过。叶丽的话也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我是很爱路之恒的，路之恒也爱我。”，“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和你明说吧，除了一张结婚证。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她终于明白，其实她是这么在乎那个叶丽说的话。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忘掉。

可是，她的身体却违背了她的心。

她转过身，温顺地靠在了路之恒的怀里。她把脸侧着，贴紧路之恒的胸口。鼻端是无比熟悉的气息，耳边是熟悉无比的心跳声。她默默地对自己说：因为今天我很伤心，所以就多靠一会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伸手，环住路之恒的腰。

徐然的温顺主动，让路之恒分外欣喜。

这段时间，徐然一直别别扭扭的，不太愿意留宿，也尽量不同他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他知道叶丽来找过徐然，可是到底说过些什么，他无从得知。那天只有萧陌全程都在，偏偏那家伙是徐然的死忠粉，徐然不想让他说，他就坚决不会说出去。在他那里根本就打听不到只言片语。虽然后来从林思雅那里听到点消息，可是也只听出来一些徐然没有吃亏的意思。

叶丽是什么人？路之恒心里最清楚。什么话到了叶丽的嘴里，只怕是只能随便她颠颠倒倒曲曲折折地表达。徐然的单纯正好可以被她好好利用一下。所以，叶丽来找他，他的表情和话语都很决绝。他要叶丽彻底断了念想。

只是，他可以对叶丽毫不客气地横眉冷眼。面对着徐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的是完全不知所措。徐然就像是一只精致的瓷瓶，他只敢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护在怀里。生怕一个不当心，就会摔到地上，连同他的心一起粉粉碎。

玻璃窗映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只手搂住女孩软软的腰肢，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娇小玲珑的女孩温顺地靠在男人的胸前，双手轻轻搂着男人的腰。

怎么看，都是一副相亲相爱的画面。

然然，让我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吧，永远不要放开……

大哥，让我再好好抱你一会，以后也许再不能这样做了……

相爱不易，相守其实更加不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