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徐然眼里闪过的惊诧，落在叶丽的眼里，被解读成：小丫头慌了。

她撇撇嘴。很好。

或许，是她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眼前的小丫头对她根本是完全没有威胁。

对，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再组织一次同学聚会！把那天邀请的同学都请过来。不，要把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请过来。她似乎已经看到，她挽着路之恒的手臂，从这些人面前进去，把那天丢尽的面子统统拿了回来。

于是，叶丽的脸色略微好转了些。看起来不再是一副晚娘面孔了。

“路之恒同我的关系，你知道吧。”

“知道。”徐然倒也不是想惜字如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以前有个女律师来闹过。那时候隔壁还是美发店，小老板同着一帮身强力壮的伙计站在她身后。她一声没吭，却也没有吃什么亏。

“好的。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叶丽很满意徐然的表现。不多说话，代表害怕。“我们当年是不得已，才分开的。其实也没有说过分手之类的话。”

徐然差点要笑出来。这个女人脸皮还真厚啊。你倒是出国奔前程去了。意思是叫大哥等着吗？不得已？现在回来轻松一句不得已，就可以一笔勾销掉所有的伤害？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或者说，这世上原来是有后悔药可以吃？对这种人，她表示无语。

见徐然没什么反应。叶丽更加胸有成竹。“我是很爱路之恒的，路之恒也爱我。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和你明说吧，除了一张结婚证。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你也知道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情浓时自然是控制不住的。”她笃定，小姑娘如果真的对路之恒有妄想的话，这记重拳，一定可以击倒她。

叶丽脸上故意流露出来些许羞涩。

徐然更加无语。不就是说你们两个人那个那个啥过吗？这也能成为显摆的资本？连这种事情也能摆到桌面上来明讲，难道是因为在国外这几年，日夜受到西方思想的浸染熏陶，已经开放到如此地步了？

萧陌显然也被梗到了。一直都关注在速写本上的眼睛，忍不住抬起来，望望叶丽。你还能够再皮厚点吗？

叶丽对两个人的惊讶目光毫不在意。就是想达到这种效果，让面前这个小丫头知难而退。

她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有谁知道她在国外的这些年，是多辛苦的。先是拼了命读书，拿到学位后才发现，一个女人在异国打拼是很艰难的。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长久居住权的留学生。为了可以得到移民身份，她找了个同行老外结婚。之后的发展的确如她所愿，果然顺畅了很多。

丈夫的不忠被她发现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没有想到。这会成为她最后一败涂地的开始。

国外的法律制度比较健全，条例细致到就是身为律师也未必完全都弄的清楚。一个没有太放在心上的案子，弄得她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就在她还处于震惊茫然之中的时候，丈夫提出来离婚。这让她更加愤怒，她才是受害方，怎么居然被恶人先告状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吃过亏！她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手段与丈夫打官司。

直到她捏着一纸离婚判决书，站在法院门外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她，叶丽，只是拿到了丈夫给的象征性的一点点补偿金，几乎是净身出户。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丈夫的能力。

她想起丈夫站在她的面前，浅灰色的眼睛微眯着，用生硬的中文说的最后一句话。“叶，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很高兴在我的生命中，你只出现了短短几年。”

她可怕？她哪里可怕了？夜以继日地扑在工作上可怕吗？为了赢案子不择手段可怕吗？亲眼看见丈夫和别的女人在卧室床上翻云覆雨，直接拿出手机拍照，然后转身走掉可怕吗？离婚的时候想拿下家里三分之二的财产可怕吗？提出要丈夫每年付出收入的一半做为赡养费给她可怕吗？这都是她应该得到的！叶丽握紧拳头。

她要重新得到令人羡慕的荣耀！路之恒拥有的人脉和口碑就是最好的保障。她和路之恒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多，这也是她的优势。

她本来以为，要让路之恒可以名正言顺回到她的身边，还是要费一番周折的。没想到回来一看，路之恒单身！她差点就欣喜若狂了。

路之恒淡然的表现，她根本就不在乎。多年前，是她负心在前，人家难免也要做出一点姿态来，泄一下当年的怨气。没关系，等到把人握在手心里，就不是看他的脸色了。

至于这个丫头。叶丽横了一眼徐然。刚刚听说路之恒身边有女人，她还花了不少心思想对策。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等会回去，就好找个高级点的会所，去订位子了。

徐然垂着的长长睫毛，遮住了眼睛。

萧陌拿着的笔在纸上画出一大堆混乱的线条。他看不出徐然的情绪，有点着急。这个叶丽的咄咄逼人，然然怎么吃得消？他在旁边又不好插嘴。然然，一定要坚持住，你心里的爱是那么的珍贵，可不能被轻易抢走。

叶丽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看到徐然有明显的反应。她不耐烦地抬手看看手表。“给个痛快话吧。我很忙的。”

徐然抬起眼。“你想要我说什么？”

“不要待在路之恒的身边。”叶丽扯出一个笑脸。“或者，我可以给你补偿。”

“补偿？”徐然困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可以给你一些经济上的补偿。你想要多少钱？”叶丽把手伸进包里。拿出皮夹子。“当然，也不能漫天要价。不过分的话，我会尽力满足你的。”

徐然惊愕了。原来小言文里的桥段不是编出来的。眼前这个女人居然认为，别人同路之恒之间的感情可以用金钱收买。而且还不能太多。

她微笑着摇头。“不用。你喜欢大哥，想和他重新在一起。直接去找他就行。不需要到这里来浪费时间和金钱。你想啊，这个事情的关键，不就是在大哥那里吗？”看来即使是做到了律师，也未必个个聪明。连重点都找不到。

叶丽一怔。对啊，路之恒愿意和谁在一起自然就和谁在一起。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又算什么？她还能拦的住路之恒吗？没有肌肤之亲，更没有一纸婚书，她只是路之恒身边的过客而已。

叶丽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把皮夹收进包里。“小姑娘，你还是蛮会找重点的。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她站起身，穿上大衣。“再见啊。”拉开门。

徐然挥挥手。再见？最好是永不再见。

门口带进来一阵冷风，吹动桌子上的书翻了几页。不过，一歇歇就恢复了平静。

从温暖的书吧出来，一下子站在寒风凌厉的室外。叶丽抱住胳膊，拢紧了大衣。风掀起大衣下摆，吹向她只穿了薄薄丝袜的小腿，深深透入骨髓。把她激地直打哆嗦。她快步走到车子边上，开门上去。

缓了一会，她抬起头。透过书吧的大门，看见女孩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个漂亮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隔了桌子，伸手揉着她的头发。

刚刚出门时候的超级好心情，突然被寒风吹散。叶丽发现，到现在为止，她并不清楚女孩的想法。最后说的，想想是很有道理，其实根本就是空话一句。

女孩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自始至终流露出来的神情，仔细想来，竟然大多是安静。她应该惊慌害怕，然后惶恐失望最后彻底绝望才对啊。安静？为什么会是安静？除非，她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得到路之恒，所以对自己今天的来访全然不放在心上？又或者，路之恒在她的眼里只是她前男友的大哥而已？

狂风把落在车前盖上的枯叶吹走。

叶丽的满满信心，如这些落叶，瞬间茫然无措，不知飘向了何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