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

华明亮很郁闷。他已经在书吧外面徘徊了好一会了。抽了一支烟后，他摸出手机。还是要找个人说说，不然郁结于心，实在是不好受。

“华生啊……”一声长叹。“老爸我失恋了。唉……”除了儿子华生，他也不想向谁倾诉。

华生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哦，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臭小子！”华明亮怒了。“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也不知道安慰一下你老爸，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我没有提醒过你吗？”华生哼了一声。“早和你说了，然姐姐就是温吞水的性子，你不加把劲，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应该不会是然姐姐提出分手的吧。然姐姐心肠软，最看不得别人难过。”

“对，不是她提出来的。”华明亮怏怏的垂下头。“是我主动退出的。”

“为毛啊！”一直保持着淡定的少年，提高嗓门，发飙了。“你有病啊。干嘛主动退出？我说么！是不是你在外边干什么了？给然姐姐撞见了？所以不好意思只好自己退出。”

“我还能干什么啊。”华明亮气结。“我想在外面干什么也得有时间吧。

我现在一天到晚，在书吧的时候比去公司的都多。我还能干什么啊。”

“那你干嘛主动退出啊？”到底是儿子，华生对自家老爸还是蛮了解的。虽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个性，可对然姐姐，还说得上死心塌地这四个字的。“你倒是和我说说呢。”

华明亮又是一声长叹。“出了个乌龙事件。路之恒事务所有个姓陆的，陆地的陆，突然病倒了，被120接走。我还以为是路之恒。就告诉了然然……”

“你傻啊，干嘛告诉然姐姐啊。”华生大吼。“你明明知道，路律师喜欢然姐姐。”

“你也觉得我蛮傻的吧。”华明亮自嘲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也是想试试看然然的反应，或者说想看然然是不是很在乎。”

“然后呢？”华生嗤笑。“是不是看到了你想要看见的。”

“是啊。”华明亮苦笑着点头。“果然如我所料。然然急的脸色都变了。在医院这么乱的地方，去停个车的时间都不愿意等，自己一个人就跑着去找抢救室。”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么慌乱，为了别的男人。

“既然是如你所料，那……”为毛还要满怀忧伤地给我打电话啊。华生翻翻眼睛。

“就是因为在意料之中，老爸我才觉得真的好失败啊。”华明亮叹息连连。“你不懂的。看到然然的那个样子，我想算了算了，何必自欺欺人呢。君子成人之美，我索性就先放手吧。免得今后再闹出点事来。”

其实是不想看到然姐姐难过吧。华生决定好心地不戳破他老爸最后的自尊。“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不要叹气了吧。我老爸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女人都是哭着喊着扑过来的。放心吧，不会单很久的。”

是啊，要重新过灯红酒绿的日子当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在这个城市里，房地产老板华明亮的身边是不会缺少女人的倩影的。只是，她们都不是她。所以他郁郁寡欢，垂头丧气。

“老爸我最郁闷的还不是把然然拱手相让。”华明亮叼上一支烟，犹豫片刻，又取下来。“你说我恨得牙痒痒，从此不再去和然然碰面，想办法封杀那个路之恒。是不是才更显得正常？”

“可是你还是想去书吧看然姐姐，还是想和从前一样。”华生不愧是华明亮的好儿子，揣摩起自家老爸的心思，一猜一个准。“连带着，也不觉得路律师是个坏人，还想和他继续保持关系。”

“这算什么？是犯贱吗？”华明亮嘟囔着，把香烟收掉。身上不能有太大的烟味，不然等会怎么进书吧呢。

“犯不犯贱的我也不清楚。”华生又恢复了平时的声线。“其实我觉得吧，这事情同然姐姐没关系。你不去书吧的话，就不能体现你的大度和宽容了。不管怎样，你也不算是输给那个路律师了。”

“输不输的有什么要紧。我只要还可以看到然然就行。”华明亮低声叹气道：“好了。就这样吧。这个礼拜天回来一趟，抚慰一下老爸受伤的心吧。我请你吃大餐。”

华生哈哈大笑。“大餐我是不稀罕。要么你烧饭给我吃，我就考虑一下。”

“臭小子。你不是喜欢那个法国餐厅么。”

“切。那是男人在女朋友面前装逼的地方，我们两个男人去很奇怪的好吧。”华生顺便嘲笑一下老子。“说你不懂吧，还不承认。”

“好好好，老爸下厨。周末见。”华明亮深深舒一口气。推开院子大门。

阳光明媚，寒风凌冽。书吧院子里种的树还看不出一点苏醒的征兆。树干包着稻草，几片叶子软塌塌的挂着。

旁边是一个会员从家里挪过来的一株凤尾竹，原先种在大花盆里的一直阴阳怪气地长不好，这一挪过来，没几天就舒展开秀气的枝叶，慢慢茂盛起来。都说是沾染了书吧的文气，竹子也会近朱者赤。

林思雅早就瞥见华明亮在外头兜来兜去地转着。她自然不会提醒徐然去看，这时候徐然需要一门心思地考虑接受路之恒的感情，注意力最好不要被旁的人或旁的事分散。当然，人进来了，也不好不打招呼。“华先生，来啦。”

华明亮笑着扶着墙，换了双棉拖鞋。拖鞋是徐然给他准备的，说他在书吧，成天穿着皮鞋不舒服。软绵绵的拖鞋，包在脚上，曾经让华明亮满怀欣喜地看见成功的希望。现在穿上了，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都在啊。”

徐然正在泡茶，转过身，轻声说道：“华先生来了。”随手添上一个茶盅，放进托盘。

华明亮心里一热。“然然，我过来喝茶。”

“好，这就给你倒。”徐然抿嘴一笑，垂着眼倒茶。

热气蒸腾，茶香四溢。华明亮接过徐然沏好的茶，低头望着茶盅里碧清的茶汤，他使劲眨了眨眼，这蒸汽可真热啊，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呼啦啦一帮会员进来，林思雅和徐然站起来招呼他们。书吧里顿时热闹非凡。

华明亮端着茶盅，坐到沙发上，和萧陌闲聊。“院子里有了那棵竹子，就觉得好看很多。”

“是啊。”萧陌转头看看院子。“等到了夏天，种在边上蔷薇花开出来，会更好看的。”到那时，绿叶成荫姹紫嫣红，引了蜜蜂嗡嗡蝴蝶上下翻飞，这里就会成为人间天堂的吧。

“萧陌，拜托你一件事。”华明亮朝着萧陌一笑。“帮我个忙，我想订一套首饰，送给然然做结婚礼物。”

萧陌略有些惊讶。

对于萧陌来说，华明亮就是一个房地产商人，顶多也就是个事业成功的典范。他觉得徐腾飞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成为更成功的商人。当然，因为那是自家的男人，难免有些偏心参杂在里面。他就是觉得，有相当一部分人只要愿意，都可以成功的很辉煌。所以并没什么稀奇。

吴天一的电话，林思雅是开着免提接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一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对华明亮，萧陌就更添了一份佩服了。

“本来我是想送个戒指的，不过我想路律师会介意。”华明亮望着院子里的竹叶婆娑。说起来好笑，戒指他已经看中了几个样式，就想找天拐了徐然去看，不动声色地定下来。现在看来，也没必要费这个脑筋了。“就弄一套配婚纱的首饰吧。然然应该不会拒绝。”

“悄悄地不要让她知道？”

“嗯，先不让她知道。等送到面前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推掉。”华明亮眯起眼。“挑最好的材料，一定要让然然在那天惊艳四座。”

“然然大概还会穿中式礼服的。”萧陌貌似不经意间透露。

“中式礼服？哦，再加一套。”戒指不能送，那我就包下其他的首饰，就是要然然在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记起我。

“配中式礼服的，只要普通的黄金首饰就行了。”萧陌笑起来。“好像听说，那都是娘家妈妈准备的。”

“这样啊。”华明亮拿着茶盅停在嘴边。“那然然的礼服都准备去定做还是直接买现成的？”索性包下新娘子所有的穿戴，以后挂在柜子里，然然看见就会想到我。嘿嘿嘿……

“还没有说到这事情。”萧陌忍不住又笑了。“华先生，路律师今天是跟然然表白了。可是然然还没有答复他。”现在谈结婚礼服之类的，好像早了点。

“然然会拒绝吗？”华明亮转过头，看着萧陌。

萧陌果断地摇头。他抚着自己修长的脖子，可不能给华老板留下还有机可乘的印象。事情一旦败露，然然是不会把我怎么样，思雅绝对是会扑上来掐断我的脖子的。

“这就是啦。所以结婚事宜现在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华明亮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又让萧陌有点于心不忍。“我一定会设计最好的首饰给然然的。不过，华先生还真是大度。”

“谁想大度啊，这不是没办法么。”华明亮苦笑。“我就想然然可以开开心心，其他的么，都不重要。反正，我还是可以天天过来喝茶的。”人么，就是要学会自我安慰，这样才能想得开。

萧陌不说话了，再说下去就要戳人心窝了。

“路律师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啦。”路之恒算是书吧的编外人员，会员多半都认识他。

“嗯，下班了。”路之恒也没想到这时候书吧的人这么多。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就在人堆里找徐然。

大概心爱人的形象是刻在心里的，所以不用看，都可以立刻感应到。他迅速找到了徐然的身影，定住目光。

看着徐然弯着腰的背影，路之恒露出微笑。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个笑根本就如三月里的春风拂面。

华明亮觉得喝下去的茶全部都变了味道，上不上下不下地堵在了喉咙口，酸涩不堪。他想，我这是何苦来哉？偏偏要坐在这里看人家你侬我侬，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