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徐然咬着筷子，看着桌子上色彩淡雅如一副水粉静物的菜肴。红的番茄，绿的青菜，土豆丝和胡萝卜丝夹杂着碧青的甜椒，浅绿色的毛豆沉在清澈的汤里，裹了水淀粉的里脊肉口感软嫩……她低下头，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太素了，怎么吃饭啊。”吴天一嫌弃地嚷嚷。“要我做和尚么。”

“你啰嗦什么啊。”林思雅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吃现成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要吃肉啦。”吴天一不买账地嘀咕着。“老婆，男人怎么可以不吃肉呢？人家在外面辛苦一天了，晚上想吃点好的也不行吗。”

“蛮好的。晚上是要清淡些的。对身体好。”林思雅不管他了，自顾自舀汤喝。“哇，好鲜啊。”

“老婆……”吴天一委屈地捧起饭碗，用筷子挑了两粒饭粒。“难吃难吃难吃……”

“吴天一你有完没完啊。”林思雅一脚踹过去。“吵死了！”

“给吴师兄叫个外卖吧。”徐然抱歉地看着吴天一。“药的说明书上说要饮食清淡。你们吃你们的好了，不用陪着我吃这么素。”

“呶呶呶，然然都觉得太素了。”吴天一从椅子上弹起来。“我来打电话！要酸菜鱼，烤串，锅包肉……”

“吴天一，你叫的这些，今天都要给我吃掉！不许剩下一点屑屑头。”林思雅凉凉的在边上戳一句。

“喂，你们两个要点什么？”吴天一还算是有良心，想起还有两位老兄坐在旁边。“说吧，我一道叫过来。”

“我不用。”路之恒舀了一勺子豆子送到徐然的碗里。看徐然皱起眉，便柔声哄道：“毛豆子营养好的，就吃这一点。”

华明亮也摆摆手。“谢了。”

“哦，就我一个人吃啊。”本来是想拖着这两位老兄下水看来个个意志坚定的。“好吧，我自己吃了。”你们是眼看着徐然秀色可餐，不吃也能饱。虽然我家的老婆秀色更可餐，可是眼福要饱口福也要饱，两者兼而有之不是更完美么。

正是吃饭的时间，送餐自然要比平时慢上几分。等吴天一叫的烤串送过来，大家都吃好了，就留下他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碗盘，吃的津津有味不说，还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要是有罐啤酒就更完美了。”

坐在客厅里的几位恍若未闻，连林思雅都埋着头翻看报纸不睬他。只有徐然站起来，开了冰箱找了一下。“啤酒没有了，吴师兄。”

吴天一习惯性地想说：去买。抬头看见路之恒斜斜睨他一眼。华明亮挑起眉毛。吴天一缩缩脖子，识相点吧。有肉吃就蛮不错了。

“吴天一，你动作快点啊。桌子记得收拾。还有碗。”林思雅头也不抬。

“碗也要我洗啊。”吴天一咬着肉块反驳。“这么多人的，干嘛就欺负我。”

“谁让你人前吃到人后的。”林思雅闲闲地翻过一页，哗啦啦抖一抖。“然然，我们今天看电视剧吧。不知道哪个比较有意思。”

徐然窝在躺椅里，背后垫了软软的靠垫，舒服地只想睡觉。她随口回了一句。“你挑。”

路之恒和华明亮一声不吭，似乎很认真地在看电视。林思雅抬眼，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她瞄一眼靠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腹诽不已，原来这两位是如此关心国家大事，还真的是头一次知道。

路之恒是向来话少。像今天这样，不用加班，眼前有徐然，实在是个很适宜的夜晚。他撑着头，默默地看着徐然。吃过饭到现在，徐然咳的倒不是很严重。让他放心不少。抬眼看钟，再过个半小时，就可以提醒然然吃药了。

华明亮总觉得胃里堵着些什么，再加上刚刚吃下去的晚饭，一阵阵地发涨难受。眼角扫到路之恒看钟的举动，更是又添上了一层不快。是提醒我要走的意思吗？凭什么？然然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这里又是吴律师的家，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来下逐客令。

他把目光转向徐然。女孩侧躺着，蜷着腿，像只小猫一样眯着眼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身体线条，在这样的姿势下显露出来。她的背后有个落地灯，柔柔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精致的曲线。慵懒之中居然带出些许若有若无的性感。

徐然平时在他的面前，多半是端庄温柔的，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小儿女的娇憨。惹得他爱怜不已。这样子的徐然，华明亮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便有些灼热起来。他突然很想坐到那个躺椅上。当然，目测看来躺椅不是很大，要挤进去两个人还是有点困难的。可然然个子小，他要是抱着她不就行了么。于是华明亮眯着眼考虑给家里也添上这么一个躺椅。将来抱着徐然躺在里面，一定是惬意的不得了。

吴天一总算是吃完了。打着饱嗝开始收拾碗筷。咣咣锵锵的声音很大。林思雅受不了地走过去。“喂，你是想把这些碗都摔碎了就不用洗了是吧。”

“没有啊。我是在很认真地做事情的哦。”吴天一对着她霍霍眼。你不觉得家里气氛很古怪吗？我是搞点声音出来活跃一下。

林思雅接过碗，放进水池。是啊，她当然发觉了。华明亮华大老板不带一点掩饰的目光，看的她很是心惊肉跳。然然和华老板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还能安然无恙，真是奇迹啊。不过话也说回来了，男人么，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当然是会想到那个……那个啥的。很正常很正常。只是徐然还一无所知地保持着那个撩人的姿势，这丫头！

“然然，你是想睡觉了吗？”林思雅决定做一回恶人。“那就去房间睡吧。这里吵得要死。”电视机的声音连带着某人恨不得烧穿钢板的目光，也就是你这个木鱼了，还能心平气和地躺到现在。

华明亮果然投过来不满的眼色。我也就是饱饱眼福，还就这么给你搅和了，吴太太，你很不善良啊。

林思雅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伸手弹一下徐然的脑门。“喂喂，听见我说的了吗？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

“疼死了。”徐然摸着额头，抱怨道：“思雅，你的手劲越来越大了。”

“那都是锻炼出来的。”吴天一在水池边回过头来插嘴。“统统都是在我的脑门上练出来的。”

“怎么，是平时弹得还不够是吧？”林思雅张开五指夸张地活动着。“是不是还要加大力度和强度？”

“你看你，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吴天一堆着满脸的笑容讨饶道：“老婆，我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么？那多少还是有点苦劳的吧。”

“嗯，今天表现不错。”林思雅装模作样地托着腮考虑了一番。“那就免罚。以观后效。”

“老婆英明。”吴天一眉开眼笑地继续折磨手里的碗。真不明白，也就是用水冲一下，然后排到洗碗机里去，弄出这一番天大的阵势来想干什么。

路之恒准时提醒徐然吃药。眼看着徐然把该吃的药都吞下去了，他便站起身来。“然然早点休息。”

“嗯。大哥现在就回去吗？”徐然抬着头，双眼迷蒙。本来就是想眯一会的，还真就睡着了。都是因为躺椅太舒服，还有莫名其妙的心安。

“你吃了药，要好好休息的。”路之恒抚平她睡得支棱起来的短发。“晚上用保温杯装点温开水放在床头柜上。半夜醒了喝一点。”后半句是对着林思雅说的。

这就走了？华明亮抬头看看挂钟。时间还早着的，不再多坐一会吗？

路之恒横他一眼。“然然吃的止咳药应该有安眠的成分在里面。记得要多喝点水。”

“好，我会照顾她的。”林思雅从柜子里拿出个干净的保温杯。“我这就给她倒温开水。路大哥你们都放心吧。”

话说到这里了，华明亮也只好站起来。“吴太太，麻烦你了。晚上要是需要去医院的话，来找我。”就在隔壁么，当然是先来找我啦。华明亮瞄瞄套上大衣的路之恒。不是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法的么。

“这个倒是不必了。”林思雅拿着杯子递给徐然。“晚上有我。你们都是要上班的人，就不用操心了。晚上都踏实地睡觉。我看应该没什么事。如果真的非去医院不可，不是还有我么。我有驾照的。”

“那……就这样吧。”华明亮无奈地拎起外套，走到玄关穿鞋。

林思雅这是表明了态度的：公平对待，不偏不倚。态度是摆在那里了，是不是做得到，可就说不好了。

华明亮对自己的小心眼很鄙视，却又忍不住叹息自己和路之恒之间早就没有公平一说。徐然完全放松的状态，在和他独处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说起来，这些都是不起眼的小细节，却也说明徐然心里对他还是抱着一点本能的戒心。并非故意为之。只是内心情绪的自然流露。这也是最让华明亮担忧的。女孩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的心早就被路之恒占据了大半。华明亮想，在她恍然大悟之前，我一定要做点什么，才会有希望。

大门被轻轻碰上。

林思雅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到吴天一脸上也有相同的神情。不禁宛然一笑。“总算是太平了。”

徐然坐着揉了揉眼睛，两脚在地上摸索着找拖鞋。“好困啊。”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居然还想睡觉？”林思雅嗤笑。“然宝宝，我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呀。”徐然终于找到了鞋子，随便套上。“我现在就想睡觉。大哥说吃的药里面有安眠的成分的。”

“今天你统共就记住了这一句话？”林思雅跟在她背后，看见她脚上的拖鞋左右穿反了。摇着头戏谑道：“其他的都没有感觉到吗？”

“你到底是想我感觉到什么呀？”徐然抓抓头发。不要跟着我啦。徐然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我要洗澡睡觉了。”

林思雅被挡在门外，不可置信地看着快要碰到她鼻子的门。转头看一眼吴天一，吴天一朝她耸耸肩摊开手。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们都没有看到，卫生间门背后的徐然，对着镜子里自己微红的脸，抿着嘴，偷偷笑得很甜。嗯，今天大哥给我烧饭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