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

华明亮若无其事地照样准时去书吧。他心里当然有数，林思雅和萧陌只怕是都知道了，可既然他们没有放在明里，自己当然也绝口不去提起这事。

倒是徐然，觉得辜负了华先生的好意，面上不大好意思，比平时更温婉柔顺。华明亮心里庆幸不已，还好自己当时拿捏住了，没有失态。少年华生那里，徐然也打电话过去好言软语安慰之。华生顺势撒个娇，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小心了几天，看徐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他有看法，华明亮心思又活络起来。眼看着年关一天天近了。正好可以借着过年的由头，正式去徐家拜访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提出婚事。要是老人觉得还有多相处一段时间的必要，那就先订个婚再说。反正，总得在徐家家长面前讨个名分。照着徐然这个慢性子，温吞吞的不说还木笃笃的不解风情。可不要到时候落得个和路之恒一样的下场，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起来华明亮还是有些委屈的。天天送徐然回家，从来都没有听她说过一句到家里去坐坐之类的话。有好几次华明亮就差一点把话挑明了，也不知道没听明白不接翎子，还是故意装傻充愣。徐然还只是亲亲面孔，给他个纯洁的不要再纯洁的告别吻，柔声说：再见，开车当心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里。华明亮郁闷地直想仰天长啸一声。

这两天 徐然有点感冒了。林思雅说是因为天气太冷，晚上赶回去早晨又要挤公交赶过来。人吃力了，抵抗力也就降低了。于是天天想尽办法要拐她回去。“然然，住到我家里来啦。小宝和妹妹很想你哦。”

萧陌被压着在家里躲了两天，他实在是无聊到要死，问清楚徐然的感冒好些了，就强烈要求来书吧。徐然不放心，自己戴了个口罩，才许他进来。捂着口罩，徐然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我感冒的，不好和小宝妹妹太接近，会过给他们的。”徐然说的自然是实话，她也就是这样想的。“就是过给你和吴师兄，也不好的。”

“你这样天天赶来赶去的，太辛苦啦。”林思雅瞄一眼华明亮。“住在我那里是最好的。”各方面都能够安心。

华明亮很想回一句：住到我那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让你家的吴天一睡沙发。心里想着，脸上就露出些许愤愤不平的神情。华明亮的不露声色，每每进了书吧，就会自觉调低强度。他很无奈，却也并不认真去调整。人么总归要有个可以放松的地方，不然成天绷着神经是吃不消的。

其实吴天一前两天在网上置办了一个充气垫子，往客厅里一放就行。据他体验下来，还蛮舒服的。林思雅转脸偷笑。

萧陌也过来凑一脚。“要不，然然住到我家里去。”我们家虽然是有两个男人，可也是很安全滴。“赶来赶去的是蛮辛苦的。我觉得然然最近都瘦了一圈。”

另两个人瞪着眼，盯着徐然看了半响。纷纷表示，小姑娘的脸还真的小了一圈的。

徐然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你们个个都有透视眼的么，捂着一个大口罩，也看得出我瘦了还是胖了。都蛮有本事的。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徐然当然是哪里都不想去的。“这么多人都在挤公交上下班的。所以我也不会有问题的。”再说，过完年又要大一岁，大哥也将要迎来他的新生活。总是在想让大哥可以放心地放手，最起码，现在就要开始努力适应没有大哥照顾的日子。

看不见徐然的神情，只看到她的眼睛扫了一下书吧里的人。然然啊，这种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多看我两眼呢？华明亮怅然若失。他一口喝掉茶盅里的剩茶，只觉得苦涩不堪。茶好像泡浓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吃过中饭，萧陌决定回去休息。只要他在书吧，徐然就不肯拿掉口罩。虽然只是薄薄一层的无纺布，可成天这么闷着，也是不舒服的。林思雅和徐然拗不过，也只好答应送他回去。

华明亮坐着不动。林思雅瞥他一眼。“然然，我去送就行了。”

徐然一直都觉得脸上有点痒，估计是口罩上消毒的残留物质有些刺激。林思雅推着萧陌出了院门。她就拿掉口罩，凑到卫生间镜子前仔细查看。

脸上只是有点红，用热水洗过，再涂了一层润肤霜后，刺痒的感觉立刻就没有了。徐然轻舒一口气，脸上痒也不敢用手挠，难过死了。

镜子里映出华明亮的身影。“然然，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他靠在门边，低了头看着镜子里徐然的脸。

“什么事啊？”徐然抬起头看看他，转身出来。

什么事情还会让华大老板要斟酌半天，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不会又是什么在哪里买了房子店铺的，要她过去看看？不会的啦，同样的事情做两遍，然后遭受到两次拒绝，华先生是吃饱了撑的么。徐然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倒掉茶壶里的茶叶。重新泡上新茶。刚才的那壶茶，茶叶放多了。

“我想过年前去拜访一下你爷爷和爸爸妈妈。”华明亮尽量用平淡的口吻说道：“你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天天都送你回去，到了楼下，也没有去打个招呼。太不礼貌了。本来想过年的时候去拜年。这几天一啄磨，其实过年前就应该先去一趟。然后再同家里的亲戚见面，好像在礼数上更说得过去。”说完便端起茶盅，故作镇定地喝一口，却被烫了嘴唇，这才想起，这是徐然刚刚才泡好了端过来的，当然是烫的要命的。舌尖和上颚火辣辣的。

“啊？”徐然愣住。华明亮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倒是让她措手不及。“这个啊……”

“然然觉得不好吗？”华明亮强压住内心的忐忑不安。“那， 你觉得还是过年的时候去拜年更合适？”

“也不是……”徐然吞吞吐吐。“其实没关系的，我家里的人不在意这个的。”

“那，然然说哪天去比较好呢？”

为什么一直缠着这个话题啊。徐然觉得自己的后背心热烘烘的，都快要出汗了。“其实，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怎么可以不放在心上呢。”华明亮放下茶盅，起身走到徐然面前蹲下。“然然，我想我们可以受到祝福，首先就要得到家人的祝福。我父母都不在了，家里的亲戚也不太来往。我知道你家里的人蛮多的，很热闹。我是很喜欢那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的。”伸手捂住徐然的手。“我们华生也喜欢热闹，所以是不是也可以带着他一道去？”

我还没说你可以去的，你倒是连华生也报上名了。徐然呆呆地望着华明亮。

眼前的男人有一张线条略显硬朗的脸，偏偏生了那么柔媚的眼睛，总算是柔和了整张脸的刚硬。现在他带着笑看她，满眼都是殷切的期盼。

徐然觉得自己真的要流汗了。“其实，其实……华先生。”徐然心下一横，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我还没有把这个事情跟家里人说过……”

华明亮的手一紧。徐然还没来得及抽着冷气皱眉，他就放开了。他站起身拿了茶壶给自己倒茶，小小的茶盅很快就满了，溢出一些淌到桌子上。“那么，然然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手里捏着茶盅，还没有送到嘴边，就泼洒了一小半的茶水在手上，皮肤很快就发红了。嘶……烫死了！

徐然低下头。到现在，爷爷他们还以为每天是路之恒送她回家的。那两天下雨，徐妈开门的时候很惊讶地问：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回来啊？这里不是我的家么。当时她是这样很无赖地回答的，徐妈大概也没往别处多想，就没有问下去。

怎么跟爷爷他们说呢？徐然有些发愁。就这样把人往家里一带，肯定是不行的。要是再加上华生，更是要闹翻天了。可别把爷爷吓得犯心脏病啊。

要是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就依着徐妈的性子，是会一个电话招来路之恒，当面问问清爽的。路之恒一旦知道了所有的原委，他还会高高兴兴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吗？那她费了这许多时间的心思，不是都要落空了吗？“我……还没想好……”

华明亮死死抓着手里的茶盅，生怕自己会把它丢出去，和那个粉彩陶瓷杯一样粉身碎骨。可是又担心用力太大，把茶盅捏碎了，同样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左右为难了一会，华明亮把手里的茶盅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过身。“然然现在开始好好想一想好吗？到过年，还有点时间的。”

把我介绍给家人，就这么难开口么？我是外表不如路之恒帅气？还是事业不如他有成？或者，根本就是在耍我？只是为你离开路之恒找的借口而已。然然，我对你捧出的一颗真心，你就真的没有看见吗？

徐然抬起头。“华先生，到过年也没几天的。我怕……”

“怕什么？是怕你爷爷和爸妈不喜欢我吗?”华明亮弯起嘴角。不能让然然看出我很生气。“我觉得应该不是大问题，我会好好表现的。”

“不是的。”徐然头痛。怎么说才能既不伤到华先生，可以让他打消这个上门的念头呢？

“不是华先生的问题。我本来是想慢慢地找机会告诉爷爷的，说我们先是普通朋友，渐渐变成男女朋友的。这样老人家比较好接受。要是跟他们说，我在三天之内，就决定和你谈朋友，他们会……”老妈一定会惊讶地张大嘴，老爸呢也会瞪大眼珠子，一惑也不惑地看着她。最担心的是爷爷，会不会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啊。不行不行，一定不能让华先生就这么跑到家里去。“这个，让我再想想好吗，华先生？”

“为什么不是我们两个一道想办法呢？”华明亮觉得自己被撇在一边，实在是最大的失败。“这是我们的事情，难道不是要我们一起承担吗?”他特地在说到“我们”这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然然，你要知道，我是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习惯和我一起面对问题。你自己不温不热地不着急，那我就来加把火给你升升温。

徐然没有注意到华明亮眯起了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她陷在深深的懊恼当中，要同华明亮在一起，自然是无法避开家里的长辈们的。自己寻思来寻思去的，倒是把他们都给忘记了。现在该怎么弥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