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徐然静静地躺着。过了一会，好像又听见有淅沥索罗的声音。是又下雨了吗？
她睁开眼睛。
这房子的隔音很好，雨滴就算是打在阳光房的玻璃顶上，应该也不会听的那么清楚。
“好像是下雪粒子了。”身边的萧陌低声说了一句。“听声音像。”
“你们都醒了很久了吗？”林思雅还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喃喃道。
“我刚刚才醒的。”萧陌举起手臂，做了个伸展。“太舒服了。”
“然然，你醒了吗？”林思雅伸脚，踹一下徐然。
徐然哼一声，表示也已经醒了。她起身趴到窗边，定睛看了一会。“萧陌，好像真的是下雪粒子了。晚上会下雪的吧？”
“下雪吗？”林思雅搓搓脸。“这是新年里的第一场雪。”
“我看看也未必会下。”萧陌看看挤在两栋房子之间的一角天空。“温度还不算低。”
“最好不要下。”林思雅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然然，今天你也不要回去了。明天我们新开张，要早点的。还要去老地方等房东过来取钥匙。”
又不回去？最近好像住在这里的时间比回家的时间都多。昨天徐妈还在电话里说，觉得女儿就是嫁出去了的。
“唔……再看吧。”徐然支吾着。
萧陌笑着瞥她一眼。“天气也不好，就算是不下雪，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徐然望着窗外隔着玻璃都看得见密密的雪粒子夹杂着雨丝，悉悉索索得越来越大。她拉开窗子，伸手出去，立刻有一粒粒冰凉的小雪珠滚落到她手心里。
“要死啊。”林思雅怪叫。“快点关上！风都进来了。”
雪粒子托在手里，一时倒还没有融化。
萧陌拽了徐然的手细看了一会。“大自然造物就是精致，你看那个形状晶莹度，钻石宝石都比不上。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着做出来。”
说话间，吐出的热气，喷到手上。雪粒子到底是脆弱不堪，全部化成了一个小水滴，在徐然的手心里汪着。转眼，连水滴也蒸发不见了。
“有什么好看的。”林思雅和徐然扶着萧陌，坐到轮椅上。顺手把毯子折叠好，塞进榻榻米下的储物箱里。“去北方看那个大雪才壮观的。然然，我们到北方去玩玩吧。去……漠河。”
“我不去。会冻死的。”徐然抬眼看看林思雅，断然拒绝。说的倒是轻巧的，三个人一起出去，书吧呢？还有，也不会就单单三个人去的，到时候肯定是三家人家同时出游。那要考虑的问题就更多了。七七八八的事情，等统统计划安排妥当，冬天大概也过掉了吧。
“你这个人，老是打击人家的热情。”林思雅拧一记徐然的手背。“萧陌，我们去，不带她。”
萧陌呵呵干笑两声。“这个我可没办法挺你。估计我也去不了。”他的身体吃不消远途旅行。而且，出门在外，会有更多的不方便，徐腾飞会更加吃力的。
“好吧。”林思雅顿时失去了兴趣。“我也不高兴去了。”
没有好友相伴，再美丽的风景，也会失去吸引力。其实，很多时候，让人心旷神怡记忆深刻的不一定是眼前的风景，而是陪着在身边看风景的人。再美的画面在多年后也会失色，而当时站在身边的人，却是不会淡忘的。
既然明天要起早。徐然和林思雅决定，今天就早回家吧。收拾好了正准备关门。林思雅接到了陈房东的电话。“你们考虑好了吗？是加钱还是搬家？”
林思雅心思一转，对着徐然眨眨眼。做出焦急的口气。“陈先生，我们再商量一下好吗？”
“没什么好商量的!今天下午三点前不把租金打到我账户上来，就交钥匙吧。我四点钟过来。”
“三点?这家伙够狠的。”离三点还有五分二十秒，真是标准逼债的腔调啊。“我们到老地方去等他吧。”林思雅推着萧陌。“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债主，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从小区南门兜到正门，一个老大的圈子。
面馆老板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热情得一塌糊涂。“徐老板林老板萧老板，你们不在，这里好冷清啊。你看你看，我们面馆生意都没那么好了。”
“您夸张了吧。”林思雅笑呵呵地进门。“好冷啊。我们在你这里蹭会空调行吗？”
“你看你，到我这里还说什么蹭不蹭的。就和自己店里一样的啦。今天怎么想到过来啊？”
“房东约我们今天四点交钥匙。”
“听说元旦开张？”面馆老板关心道。“南门那边地方有点偏的。前两天我们还在说的。书吧搬掉，可惜了。这边店面的老租户，也就剩下你们家和我。旁边的店也不知道都换过几拨人了。”感慨地摇头。“对了，那个新房东来过一次。”
“哦，他什么意思？”陈房东果然是个精明人。
“问我书吧怎么不开门。”面馆老板显然看不惯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就说，两个小姑娘应该是出去筹交租的钱了吧。”
“然后呢?”林思雅来兴致了。“他没有怀疑吗？”
“怀疑什么。他又不是住在这个小区的，鬼头鬼脑的样子，我看了就不舒服。这么短的时间让你们出去找地方，摆明就是逼着涨租金。欺负人嘛。”面馆老板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肉滚滚的脸颊配合着展开，组成一张憨厚的笑脸。“他相信我啦。你们不是都说我一脸实诚相，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徐然一愣，旋即趴在萧陌的肩上，笑到半死。
面馆伙计也跟着笑个不停。林思雅倒还能撑得住，朝着面馆老板笑嫣如花。“老板，你够意思！”
面馆老板摸着自己的大肚皮，得意地翘翘大拇指。“我就是喜欢你们这样清爽的人。”仰头大笑。洪亮地笑声，震得徐然耳朵嗡嗡直响。她看看屋顶，对着萧陌扁扁嘴。可不要把吊顶震下来啊。
萧陌看懂了徐然的意思。抿着嘴笑了。
面馆老板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凑到林思雅的耳朵边。“等等你们就在这里同他谈。不要去你们店里。门都不要开。”
林思雅立刻就明白了。书吧已经搬空了。合同还在陈房东手里，合同上可是写明了是三年的。要让他自己毁约。“OK！明白。”
陈房东很准时地来了。他是很笃定的。一个礼拜，想找合适的店面还要搬家，哪里有这么容易。这个租金是加定了的。他很想唱唱歌，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心情。无奈五音不全，哼了几句不成调的曲子，还把歌词也记错了。
面馆伙计一直奉命蹲在门口，观察动向。一眼看见陈房东拐弯从大门过来。转身示意大家做好准备。
徐然怕自己屏不牢笑出声，坏了林思雅的大计，这可是关乎她们之后是否有安稳日子过的大计啊。索性带着萧陌躲到里屋去。关上门，留一条缝，随时观察进度。
林思雅站到门口，笑脸相迎。“陈先生来啦。”
陈房东很满意。漂亮女人对在自己笑，当然是赏心悦目的。不过，一码归一码，租金还是不能少的。“我们开始吧。”
“陈先生请。这家面馆的面很好吃的。我请客。我们边吃边谈。”
“好啊好啊。”还有的吃啊。赚到了赚到了。“这是合同。”陈房东拿出一份文件。“就是你们以前定的。我们双方签个字，算是作废了，好吧？”
“陈先生，我们再商量商量吧。你看，多出来百分之二十的，不是小数目啊。”林思雅唱起戏来，倒也是像模像样的。一副走投无路着急的样子，表现的还蛮到位的。
徐然靠在门板后，紧紧捂着嘴。萧陌扶着她的背，就觉得手下的身体一颤一颤直发抖。这丫头，好戏才刚刚开演呐。
“我老早就说过了。没什么好商量的。”陈房东拿了双筷子，在桌子上笃笃笃地敲着。肉香和着面香直直飘到鼻子里，还真是有点饿了，牛肉面怎么还不上来？
林思雅做出沮丧的样子，拿起笔，在她自己带来的合同上签上名。“稍微让一点，也不行吗？还有萧老板的。他委托我一道办。”拿出萧陌的合同和签好字的委托书。
陈房东看见她最后一笔收掉，马上把文件拽过来，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还郑重地掏出枚私章，往上面用劲一摁，两份搞定。鲜红的印泥，盖在特意写的大大的合同作废的字样上。
再拿出一份同意提前结束合约的协议书。“林老板，你签一下这个。萧老板的你代签。我都已经签好了。好吧。这个就算是结束了。”
“现在我们来看新合同。”递过来一叠文件。密密麻麻印满了三四张的A4纸。看来的确是费了不少工夫的。陈房东指着头一条。“你看啊。其他都差不多，就是租金添加百分之二十。要是同意，就付钱，一年一付。每年元旦到账。”
林思雅拿了新合同，草草看了看。“我们真的付不起这么多。”
“那只好遗憾地跟你说拜拜了。”陈房东摇头，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们既然谈不拢，就算了吧。”
林思雅收掉了笑容，站起身来。“好吧。祝陈先生财源广进。”
“呃？”这么爽气？陈房东有些发愣。
这就完了？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她应该会苦苦哀求少收点，然后自己再拿乔地拒绝，冷眼看着她再哀求。看这个漂亮女人都要哭出来了，就挥挥手大气地说分期交吧，半年一付。算是让了很大一步了吧。然后，她还要感动地谢谢他。可是……
林思雅朝着里屋喊了一声。“走吧，回去了。”
屋子里好一会没有动静。林思雅过去一拉门。就看见徐然捂着肚子，靠在萧陌的轮椅把手上。萧陌也撑着腰，笑着朝她直点头。他们背后，或蹲着或坐着一堆人，都是面馆的伙计。每个人都闷着头笑。最夸张的直接就笑倒在地上。
徐然好容易忍住笑，和林思雅推着萧陌出来，礼貌地同陈房东再见。扬长而去。
陈房东捏着筷子，还没回过神来。什么意思，她们这是不租了吗？切！不租拉倒。正好可以找新的租户！
“面怎么还不上啊？你们还要不要做生意啦！”动作太慢！
“来啦来啦。”面馆老板顶着一张老实人的面孔。“我们店里的招牌牛肉面哦。”
“就一碗吗？林老板他们的呢？”
“林老板？她说是事情办完了点的。你们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
“办完了还不回去了。你自个慢慢吃。”
“好吧。”陈房东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牛肉面。反正是付过钱的，自个吃就自个吃。
一歇歇，面碗吃空了。陈房东打着饱嗝站起来，准备出门。
“先生先生，面钱还没付。”
“不是林老板付掉了吗？”她一进门就说请客的。
“她要是一道吃，当然是会付你的面钱。问题是，她自己都没有吃呢。三十块，谢谢啊。”面馆老板伸出大手，往陈房东面前一摊。“麻烦你付钱！”
陈房东看看围着老板身后的伙计，个个身强体壮，抱着胳膊斜睨着他。
好吧好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实付钱走人。
貌似没有占到便宜啊。陈房东走出面馆，停住望了望紧闭着的书吧卷帘门。还好，店面总算是收回来了。陈房东很快也就心平气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