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衣服是很好看的，可是这季节实在是不对应。三个人啧啧称赞了一番，就收起来。徐然到底是不好意思，特地又打了电话去道谢。老头照样不冷不热地应付两句，直接挂掉电话。手里有点本事的人大概都是如此吧，不屑与你们这些个俗人多啰嗦。

天气阴冷。大家都窝在房间里，不想出门。书在装箱的时候，都编了号，所以很快就整理好了。

萧陌和徐然向来吃得清淡，要求也不高。林思雅因为箍着牙，禁忌太多，弄得也没有什么胃口。午饭就随便对付了一顿。

林思雅一口一个素馅饺子，一边恨恨地叨咕着：“我的目标是更貌美如花更倾国倾城。加油！坚持！要漂亮，就是要付出代价！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徐然和萧陌先还是憋不住偷笑，林思雅朝着他们翻了几个白眼。于是两个人索性大明大方地笑成了一堆。

这是一个和之前的很多个下午一样，无聊而平静的时光。

房东装修的时候把飘窗拓宽了，连着榻榻米，做成了一个休闲区。铺上厚厚的垫子，正好用来给萧陌躺着休息。成天坐在轮椅上，他的腰总是又僵硬又酸痛，下午躺一会，会缓解很多。

萧陌躺下来，舒服地叹了口气。“然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徐然收拾了外卖盒子，洗了手，也爬上榻榻米，倚着大靠垫，伸直腿。“我们不是朋友么，我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萧陌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扯过去，替徐然盖上腿。“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居然还能过上这么舒心的日子。”

林思雅烧了开水，帮徐然泡好茶，同着萧陌的咖啡杯子一起放在小桌子上，端过来。正好听到萧陌的话。“怎么会这么想呢，萧陌。”

“真的，我经常有这种做梦的感觉。”萧陌望着窗外天空。浅灰色厚重的云层堆积着，雨水从这些云层里滴落下来。“爱人就在我身边，每天陪着我。好朋友也天天在身边。手边是画笔，随时可以拿到。耳朵边是你们的笑声。鼻端闻到咖啡的香气……”

年初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样过日子。那时候，因为之前住的是别墅房子，每天徐腾飞去上班后，萧陌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大半年下来，都有点抑郁的症状了。吓得徐腾飞赶紧搬家，想着有个热闹的环境，也许会好的，就找了一个老小区。

老小区是真热闹。每天一大早，就被婆婆妈妈们跳广场舞的音乐吵醒。然后什么太极剑啊木兰拳啊，轮番上演。下午么，天气好的时候，有人支着台子打露天麻将。稀里哗啦唧唧呱呱，从窗子里传进来。闹得萧陌心烦意乱。那段时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讨厌，经常莫名其妙地生气发脾气不说，还会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刺激徐腾飞。过后，又会后悔的不得了。对着徐腾飞哭个不停。

他不禁感概万分：“如果，我和徐腾飞没有搬到这里，认识了你们，估计我们两个也差不多要到头了。”谁会受到了一个坏脾气又神经质的男人，成天在耳朵边歇斯底里，而且还是个残疾。

“不过萧陌啊，你的确是比我第一次见你时，气色好多了，还胖了不少。”林思雅也爬到榻榻米上。“还更加漂亮啦。”

“心情好，自然人就会漂亮。”徐然转过脸来仔细看萧陌。“萧陌，你真是胖了呢。”

萧陌抚着腮边捏得到的肉肉，“很明显吧，我的腰上也捏得到肉了。”撩起衣服，让徐然去捏。

徐然冰凉的手伸进去，激的他一哆嗦。“哦哟，然然，你这是超级寒冰掌么。”

林思雅把徐然往边上一拨。“我来！她那个爪子，冻得死人的。”然后大呼小叫道：“啊呀，萧陌，你要减肥啦！”

萧陌被摸得痒痒，呵呵直笑。徐腾飞每天的午安电话打过来，他的声音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意。“老徐，饭吃了吗？我们都吃好了。今天在新的书吧里哦。我还是躺着和你说话的，不知道有多适宜。”

徐腾飞能够明白萧陌的快乐。听着他带着笑的话音，想象他正笑得眉眼弯弯，还带着点天真的味道。上午繁忙工作后的劳累，立刻烟消云散。“我也吃过了。你好好睡个午觉。晚上等我回来炖鸡汤。”

萧陌拿着已经挂掉的电话笑眯了眼。“老徐说晚上给我炖鸡汤。”

林思雅嘲笑他为了一点鸡汤，也会笑得见牙不见眼。

徐然昨晚没有睡好，还做了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后又都忘记了，只觉得累得不得了。下午本就是最容易打磕冲的时候，再这样舒服地躺着，还盖得暖暖的。顿时迷迷糊糊的就困过去了。

一片森林，树木繁茂，密不透光。明明是白天，却昏暗的很。有些许光线透过树枝缝隙里漏下来，投到脚下的小路上。徐然小心地辨别方向，看见自己穿着雪地靴的脚，一步一步地绕过地上的杂草往前走。

周围很安静，影影绰绰又听到很轻微的嗡嗡的声音。她居然还很认真地想了半天，这嗡嗡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似乎有这么一个人，约了她去一个地方。她正在去赴约的路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约好的地点。是去一个屋子里吗？还是小池塘边？或者是在哪棵树的下面？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她摸出手机想打电话问问清楚，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

是大哥吗？可是大哥从来都不会约好了她，却让她单独出门。他总是帮她带好出门需要的所有东西，塞进专用的一个大包里。这个包被林思雅和吴天一称为机器猫的口袋，因为里面可以掏出徐然想到的和没有想到的任何物品。大哥更不会让她一个人过马路，每次都是不放心地牵着她的手。

是思雅吗？她和思雅天天混着一道，她还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把自己叫到这种陌生又僻静的地方来么。

萧陌吗？更不可能了，他自己外出都那么不方便。再说，有什么事不能在书吧里说呢？

或者，是小航吗？小航刚刚出事的时候，她的确是去过这样的一片林子里，可是似乎和眼前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很久都没有见过小航了。小航已经成为了很遥远地过去，他朝气蓬勃的面孔，只是偶尔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徐然收住脚步，停下来。小航会不会责怪她忘记了他？或者约她过来，是想好好同她说说话吧。正想着，便看见有个高高的背影，不远不近地走在前边。

背影看起来很熟悉。挺直修长如一株秀美的青竹。

她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算了，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走快点，绕到前面去。就可以知道啦。

慢慢地走近，伸手就能碰到那个宽厚的肩了。忽然，有尖锐的女人说话的声音。“恒，你来啦？”

这地方，除了她，还有别的女人么？等等，那女人叫的是……恒！她只听到过叶丽这么叫过路之恒。大哥约了叶丽？大哥不是说他们早就结束了吗？

徐然止步。如果真的是大哥和叶丽约会，就这么被她撞见，似乎不大好。

前边的背影好像知道她不走了，也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

她屏住呼吸，盯着那个转过身的男人。果然是大哥。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墨黑的眼眸，星光璀璨。哪里来的星光？这不是在白天么？徐然混乱地想着。

“你来啦。”路之恒伸过手来，手指关节分明，细长有力。

“嗯。”徐然不由得点点头，完全忘记了就在几秒钟之前还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伸出手。正要握住的时候，另外一只手，越过她身边，抢先握住了路之恒的手。

她诧异的回头。叶丽的脸一晃而过。冗长，带着点尖酸的冷笑。她瞬间呆住。

路之恒很自然地揽住叶丽，似乎压根就没有看见愣在那里的徐然。两个人含情脉脉地相视而笑，紧紧依偎着，往前面密林里走去。

原来大哥约在这里见面的是叶丽。

路之恒的视而不见，让徐然的心被针扎了一记，拔掉后，才觉出隐隐的痛。这么多年来，路之恒从来都没有这样漠然的对待过她。大哥心里果然是忘不掉他的初恋。好像刚才还看见叶丽的手上戴着一个戒指，应该就是上次，在抽屉里翻出来的那个吧。大哥终于把它送出去了么。

徐然低下头。大哥终于找回了他的恋人。那么，她呢？是不是就应该在他身边消失呢？可是能够消失到哪里去？又不是在QQ上加的网友，可以随时随地地拉黑。都在一个城市里，书吧又在同一个小区里。想永远不见面，好像也不大可能。

其实，天天可以看见大哥，已经是一种习惯了不是吗？就像是自己的家人，每天都在身边，看见他熟悉的面容，听见他熟悉的呼吸声。当习惯成自然的时候，这些都成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密不可分。如果硬要分开，会觉得心被撕裂，痛不欲生的吧。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又有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徐然一下子醒过来。耳边还是梦里听到的嗡嗡的声音，她慢慢反应过来，是空调在运转。

她睡着前，还在聊天的萧陌和林思雅，也都裹着毯子，打着轻轻的鼾声。

听说晚上做的梦，有正有反，好像还有什么上半夜下半夜的说法。徐然不记得了。那么这大白天做的梦，到底会是怎么回事的呢？是事实的写照？还是胡思乱想？

徐然闭上眼睛，心里叹了口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她不是一直在叫路之恒大哥么。或许，他就是她一辈子的大哥。

窗外的雨停了。院子外面的马路，不时有汽车开过。湿滑的地面减轻了车轮的摩擦力。让人生出了些错觉，车子好像是滑过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