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然当初拿来王家的不过是三斤不到毛坯原石,打磨去皮之后,能有一斤翡翠玉都算是好的,他许成然狮子大开口,三十斤,满天下都弄不到这么大的翡翠原石,而且还是三天时间!
“怎么样?”
许成然一笑,又抽了几口雪茄,砸吧了几下嘴,笑道:“不过你运气好,若是弄不到三十斤的翡翠原石赔给我,也不碍事,你还有一个选择,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什么选择?”西洲松了口气,只要还有余地,就说明他有其他的目地,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的!
许成然只摆弄着手中一块新的手表,并未开口,显然是喜爱得不得了。
西洲看了一眼那表,他认得,是日内瓦一家在1839年诞生的制表商生产的手表,叫百达翡丽,专供世界各地的皇室贵族与豪商们佩戴,在法国巴黎的老佛爷百货大楼里,拥有专门的柜台,可这表造价昂贵,且货源来自海外,许成然一个探长,什么人会送他如此贵礼?
“许伯父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吧,我们不必拐弯抹角了!”西洲摇头叹道。
“呵呵,”许成然放下手中的手表,“最近中华路上那家‘三希古阁’的老板,正有意收藏一批有价值的古物,给的价钱不菲,折换粮食也行,但是外面市场上的一些货色,难免粗陋,不如宫里的精品,更没有你们琳琅阁里的宝贝精贵!他有意收购了你们王家在上海的琳琅阁,反正你也经营不下去了,不是吗?还不如换了银钱跟粮食,回杭州老家算了!”
西洲眉毛轻皱,望了一眼许成然:“他们给了许伯父什么好处?许伯父居然如此不留余力的促成此事!”
说着西洲特意望了一眼许成然手上那块百达翡丽手表,顿时心知肚明。
“贤侄啊,如今你们王家家道中落,王老爷子年前又突然驾鹤西去,你一个市井少年,在这大上海没有根基,没有人脉,也没有经验,如何能撑得住王家这么大一份基业?能守得住店里的宝贝嘛?那三希古阁的老板,是一个痴心于古物的人,宝贝交给他,错不了的!”
西洲望了一眼许成然,忽然问道:“我三叔知道这件事嘛?”
许成然一愣,拿出嘴里叼着的雪茄,在烟缸里掐灭:“如今你是王家的当家掌门人,这件事需要问过你三叔嘛?”
西洲一笑:“许伯父,我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伯去得早,家里没有留下人,我四叔人在杭州,五姑姑嫁到了东北,就三叔跟我在一起留在了上海,我虽然是王家的掌门人,但也毕竟是晚辈,何况家里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叔公们活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不如,你先让我见一见我三叔,我问问三叔的意见如何?”
许成然眼角抽搐了几下,深吐口气,显得有些不耐:“那行吧,不过你给快点决定,要么你王家三天之内拿出三十斤翡翠原石,玻璃种的货,我们一手交货,我一手交人,这事我们两家私了,否则,你可别怪我不念交情,公事公办!”
西洲皮笑肉不笑,点头应下:“我见过三叔之后,此事再说如何?”
许成然瞥了含笑的西洲一眼,暗骂一句小狐狸崽子,没有办法,对着门外大喊:“带他去三号房!”
西洲跟着门外的警卫,向着警察局后面的牢房走去,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见到了三叔王守信。
警卫抽出腰间的警棍,狠狠敲了敲铁栏杆,对着潮暗的牢房里面大喊:“王守信,你侄子来看你了。”说完又对着王西洲喊了一嘴“你快点啊,别耽误了小爷去耍钱的时间!”
西洲透过上面杂乱的窗户,只见三叔正坐在牢里面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三叔,是我?”他慢慢走过去,扒着窗口向里面喊了一嘴。
王守信听到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门外的王西洲,缓缓说道:“我没拿他许家的翡翠玉佛!”
“恩,侄子心里清楚,”西洲点了点头,“我已经见过许成然了,他提出了放人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三十斤玻璃种的极品翡翠原石,三日之后,货送到,放人!”
“放他娘的狗臭屁!”王守信勃然大怒,指着铁门大骂,“他许大眼睛怎么不去抢啊!他送来的是什么!毛坯原石,去了皮不过巴掌大小的东西,三十斤!把缅甸跟蜀中的矿山都刨开,也不见得能找到一块三十斤的帝王绿!”
“三叔你先消消火!”西洲为难说道,“许成然还说了,如果不交货也行,中华路上三希古阁的老板,正欲收购我们琳琅阁,如果我王家同意,三叔自然可以安然无恙的从这里走出去!”
“什么!交出琳琅阁!”王守信瞪大眼睛,“你同意了?”
西洲急忙摇头:“侄子哪里敢啊!”
王守信冷哼一声:“许大眼睛这是不怀好意,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我们王家跳下去呢,八成他早就觊觎我们王家的琳琅阁了!”
西洲看了一眼三叔气愤的模样,眼中露出沉思,问道:“三叔给许家雕刻的玉佛,难道三叔一点怀疑都没有嘛?”
“怀疑?”王守信疑惑的抬头,“怀疑什么?”
西洲低垂下头,眼镜后的目光露出一瞬间的犀利,问道:“三叔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许家给三叔的玉佛图纸,与那玉佛雕刻出来的模样,像极了五年前清东陵慈禧墓被盗走的那尊翡翠玉佛啊!”
话音落地,牢房里瞬间死寂一般。
王守信目光一凝,死死盯着铁栏杆外的王西洲,忽然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洲眉头轻挑:“五年前孙殿英与日本人勾结,意欲盗掘清东陵五座大墓,为了避免国宝外流,文家、卢家、陈家、吴家还有我王家,一共五家派了人手,配合宗社党的三位王爷,暗中阻拦,结果孙殿英提前炸开了墓门,清东陵墓室结构复杂,若没有熟知墓室的人领路,孙殿英断不可能直取慈禧墓室,而详细记载着慈禧墓结构与古墓内宝物详细名册的《爱月轩笔记》,一同在古墓被炸前失踪,三叔没有怀疑过是出了内鬼嘛?”
王守信脸色沉默,半晌才说道:“此事已经盖棺定论,你何必死死追着不放?”
西洲一笑:“三叔,现在不是我们死死追着不放,是有人不肯放过我们!那玉佛的模样,分明就跟五年前从慈禧古墓里带回来的那一尊玉佛如出一辙,三尊翡翠玉佛本为一套,与三千东珠一起灌入慈禧棺椁之中,现如今翡翠玉佛重现江湖,三叔就没有怀疑过不成!”
“所以你怀疑……”
西洲看了一眼三叔:“我怀疑,当年东陵疑云必有内幕,日本人这几年在中国以考古的名义大肆挖掘古墓,必有企图,而造假玉佛之人,一定与当年东陵之事有关联,说不定就是当年的幕后黑手!”
“我见过许家的那尊假玉佛,”王守信眼中露出回忆的目光,“那尊玉佛先不论雕工如何,但是那佛纹纵横的雕刻手法,的确是出自我王家的雕刀绝技‘杀神刀’法,这个世上,除了王家人之外,没有人会此不传之密,而王家,除了我还有你四叔之外,其他人的雕刀手法,断不能做到那种栩栩如生的地步!”
西洲神色凝固,盯着三叔问道:“三叔,你仔细的回想一下,这个世上除了王家之外,还有没有别人会这门技艺了?”
王守信闭着眼睛回想起来。
西洲疑惑道:“比如,爷爷之前,曾祖父在清廷当差的时候,有没有将这门手艺,传给过外人?!”
听闻此言,王守信猛地睁开了眼睛,神色惊疑不定:“你曾祖父倒是收过一个徒弟,是你爷爷,我父亲的亲师弟,但此人年轻的时候,参加义和团,后来义和团解散,听说是死在了战场上了!”
西洲急忙问道:“那三叔可知此人姓名?”
王守信想了想,疑虑道:“叫什么,你爷爷没提过,但是此人据说姓匡!”
“姓匡,居然姓匡……”西洲面色怔然,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是匡月楼的匡!”
王守信听不清他嘴里嘀咕什么,只瞧他面色不好,急忙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线索?”
“三叔放心,此事我定会追查到底,将你从这里救出去的!”
西洲毅然转身,没有丝毫犹豫的向着牢房外走去,他挺拔的背影在牢房两侧窗口渗透的日光下,映衬得忽明忽暗。
忽然,西洲脚踩着这明暗的光影上,猛地停顿了脚步,背对着牢房中三叔蓬松满面的脸庞,发问道:“三叔,你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得嘛?”
听着王西洲的话,王守信眉头一皱,望着明暗光影上那单薄的背影,半晌后才回应说:“替我给家里带个好,另外,你也要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