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牧芷兰误入歇花房 钟素素盛婚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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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震贤回到住处,左思右想觉得异样,心内忖思道:“今日这事情也太蹊跷。郑一茹约我来见面,偏偏就被褚敏瑜遇见,这事也太巧合了!褚敏瑜这人并无城府心计,莫非是茂仲景做的圈套?”这时徐英若、牧芷兰已将饭菜准备好,玉胭脂、闵采臣、石云卿等都一起过来吃饭。看到殷震贤若有所思,徐英若就开口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殷震贤将和郑一茹见面偶遇褚敏瑜之事说了一遍,说:“你们以后提防茂仲景一下。”说完用眼睛看徐英若。徐英若说:“我知道了。如果他不是你的师兄,我们才懒得和他有什么瓜葛。”只有牧芷兰听了这话脸红局促,心里怦怦跳。

芷兰心中有事,一直暗里寻思殷震贤的话,想到:“贤哥哥和蔼亲切,是最好的人了!还有英姐姐,出身那么高贵,对我却从不生分,好像亲姐妹一样,这两个人,就好比是我最亲的人了!他们为什么对茂公子有那样的想法?究竟茂公子是怎么样的人呢?”心里想着,不禁有个主意:上次去过他的库房,知道那库房的机关是怎样的,如今何不再去一次探探究竟?心里拿定了主意,憨直胆大,只和众人说了出去玩,趁夜径自去了茂仲景的库房。熟门熟路,只要避过外面巡夜探视的人,还从那棵高树上跳了进去,悄悄开了机关进了仓库。翻过一睹不高的院墙,看前后左右确无人影,才偷偷溜了进去。

牧芷兰曲曲折折走了几段路,听到了嬉戏喧哗声,循声望过去,果然有一处小花园似的园子,似乎有人在饮酒取乐,听得里面杯盘交错,歌弹笑语。芷兰悄悄潜身在窗户下面,从窗户缝隙望过去,果然有七八人在座。有个携带大刀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坐在中间,还有一群丽姬歌女,打扮得妖艳非常,说说笑笑。茂仲景坐在宴席的偏中位置,连连奉酒给那个日本人。

只见那日本人摆摆手,丽姬歌女惶恐地排队出来了。芷兰连忙躲在角落里。再偷偷凑上去看,听见茂仲景说:“属下这次本想挑拨离间殷震贤和褚敏瑜的关系,但是万万想不到:褚敏瑜竟是这样一个蹩脚的酸货!太太给他绿帽子,他也高高兴兴戴了。遇到这样的男人,实在令在下所料不及!白白设了这一局!”

日本人挥挥手笑笑说:“茂公子,你这一手已经让我刮目相看!‘攻人要攻要害,治人要治人心’!我就知道:茂氏家族的人不会差!至于褚敏瑜在乎不在乎,那倒是小事,雁过总会留痕的。你这次运筹得很精密,我很欣赏,敬你一杯!”

茂仲景欣欣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芷兰连连摇头道:“贤哥哥说得没错,果然是茂公子做的局。只是茂公子那么英俊潇洒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没良心的事?他那么喜欢英姐姐,难道就不知道爱屋及乌,也喜欢英姐姐身边的人吗?”

只听那日本人接着说道:“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如今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中国的势力已非昔日可比。租界工部局的董事会我们占了两个名额,我今后的公开身份是日籍董事。而你,我们已经为你打通关节,你将成为上海督办处艺术部副次长。你的上司裘次长是孙传芳老部下的儿子,听说一直是在乡下长大的,这个人倒通点笔墨,文绉绉的,你要和他相处好,将来前程会很好!”

茂仲景欣喜若狂说:“谢谢会长精心栽培!”

“嗯!”日本人摇头道:“是你自己肯努力!我很看好你!”

一个挨着坐的人鞠躬对日本人说:“可恨我陆顺家仇未报,会长也要帮我这个大忙!”

日本人阴沉着脸点头说:“不需要着急!你原来是陆渐鸿的人,外面仇人太多,在上海暂时不好露面。我现在在虹口秘密基地招募了一支军队,你去替我训练,但是一定要机密,不可以外泄出去。等到成功,你自然前途大大的!”

那人连连鞠躬感谢。几个人志得意满,兴奋地大杯畅饮起来,日本人点头说:“只要你们真心实意为我效忠,我们的合作是愉快的,前途是大大的!”

这时有几个侍卫在院子里巡逻,模糊似看见一个人影趴在窗边,喊道:“是谁?”芷兰见到有人,急忙躲在花墙之下的隐蔽之处。那侍卫却拿着枪朝这边走过来,屋子里一个人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侍卫说:“远远似乎看到个人影,走近来却到处是横斜的树影子,也许是看错了!”

屋里人吩咐道:“你们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人混进来!”

侍卫答应,去找来火把,开始在院子里四处盘查。芷兰藏在花树隐蔽的山墙角落,说:“如果查到这里,我就难保安全。上次似乎有个屋子,不如藏在屋子里保险。”于是趁侍卫未到,顺着一条花廊悄悄走开,绕了一弯,果然看到有个房间,上面还写着“歇花房”几个字。推开门悄悄藏了进去。

原来那个屋子正是茂仲景的房间。侍卫在外面层层布防,处处寻找,并不见半个人影,再想不到茂仲景的房间里藏个人。此处找不到,就提刀拿枪,到别处巡逻查访去了。

芷兰屏息观看,看看似乎走远了,想返回原来的途径逃走,猛然想起那个机关是能进不能出的,上次自己尝试过的,如今却忘个干净,吓得头都晕了!又一想,只要找到那棵大树,总归有办法出去,于是就想趁着黑出去。然而前面忽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踉踉跄跄有个人影。芷兰只好退回来躲在屋子帷幔后面,门被连推带撞推开,茂仲景醉醺醺进来了。

茂仲景听说自己被任命为上海督办处艺术部副次长,不觉欢欣异常,自觉家门有光,祖宗有德,情不自禁狂饮了几大杯酒,喝得脑子亢奋昂扬。进了屋子,鼻子里却隐隐嗅到一股香味。原来茂仲景是世代中医世家,从小熟悉各种药味草味,鼻子灵敏异常。又十分好色,对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味非常熟悉。牧芷兰在山中是不用脂粉的,只有草香花香,到了上海有徐英若照顾,自然将自家的脂粉给她用,所以牧芷兰身上用的脂粉就是徐英若的脂粉。茂仲景一下子嗅出屋子里的香味是徐英若用的脂粉的味道,不由乘醉喊了一声“英妹妹!”。他早就对徐英若十分用心,所以识别得很快,顺着香味走过来,一把将帷幔打开,眼前站着一位羞涩而神色惊惧的虞美人。茂仲景一把拉过来说道:“英妹妹,你好……”

牧芷兰见茂仲景忽然抓住自己,不敢大声喊,挣破他的胳膊往外面走,被茂仲景两只胳膊紧紧拦住,一点也不能走脱。茂仲景醉意迷糊,抓住芷兰叹道:“英妹妹,我哪点不好?对你这般全心全意,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来得正好,我正想你……”

牧芷兰想要挣脱,哪里抗得过茂仲景?茂仲景神智虽不清楚,身高力大,又练过武功,当即把芷兰挟持到床上,心里正有十分得意外加十分酒意,色yu如火熊熊燃烧,鼻子中闻得英若身上的脂粉香味,只当是徐英若,相思之苦更难遏止,使用十分气力将衣裳内里扯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一段肌肤。茂仲景一下子似疯似傻,如同九天仙境遇到了瑶台玉女,喊了一声“英若妹妹,想死我了!”,饿狼捕食一般扑了上去。男欢女爱,蠢蠢而动,好一番风驰电掣般翻云覆雨,沉沦跋涉许久,如坠悠悠风流爱河。可怜芷兰喊不敢喊,动也动弹不得,女孩儿家清白之身化作床上梅花鲜红几点,就这样被茂仲景得了身体。

茂仲景只做得天昏地暗,浑身瘫软,才一头扎进床上人事不省。芷兰哭着擦了身体,欲要用刀杀了茂仲景,又下不去手。只能慌忙穿上衣服,用腰带捆扎破的地方,趁着他熟睡悄悄溜出来。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巡逻的人都精神懈怠,找地方休息困觉了。芷兰借着天色返回到小门处,爬上那棵大树,一路哭着跑着回到住处来。

这边徐英若一夜不曾睡着,不知道牧芷兰去了哪里,出到竹篱前面望了好几回。天色微明,才看见芷兰神色不振,一脸萎靡回来。徐英若上前拉住说:“你这死丫头,快把我吓死了?你倒是哪里去了?”牧芷兰将茂仲景侮辱之事隐去不提,将自己在茂仲景药房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徐英若听罢,一把将芷兰拉在怀里,责怪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好歹告诉我们,如何这么胆大?好歹你回来了,倘若出了点意外,叫我们怎么好?”

牧芷兰听了这话,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徐英若觉得有诧异,问道:“你跟茂仲景是怎么回事?上次我还看见你和他在园子里说话,你怎么会和他来往?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芷兰没法,就哭着将茂仲景送自己白玉,自己心生爱慕,然后知道茂仲景所爱的人是徐英若之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徐英若恍然大悟说:“唉,原来为这个。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你贤哥哥,谁想你会喜欢他。他是个什么东西?看外表是一样玉树临风,一样仪表堂堂,骨子里最是轻薄好胜的,最是个狭隘自私的人。妹妹你是山里出生长大的人,心性太纯,怎么会懂得这些?”

芷兰听到“心性太纯”四个字,忍不住又痛哭起来。徐英若说:“你不要这么伤心,先安心睡一觉。时间久了你就忘掉他了!”

芷兰这才休息下来。想到昨晚发生之事,如同梦境一般,下身私处却疼痛无比。可是真要恨茂仲景,还狠不下来。那边徐英若将芷兰所闻所见一一告诉大家。左宇飞说:“徐次长料得不错,日本人竟然在虹口偷偷训练军队,其侵略我中华的野心真是昭然若揭!我来摸清那个地方的情况,找到他们训练军队的证据,在媒体上揭发他们,争取社会舆论对他们的认识和谴责。”

石云卿点头说:“好!我赞成你这个想法。我现在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虹口那边我也比较熟悉,不如我和你一起行动,好有个帮手!”

闵采臣点头说:“那就交给你们办了。苏州‘梨园公会’昨天带信叫我回去。我今天还要赶回去!”

殷震贤关切地问:“不知是什么事?”

闵采臣说:“是河北霸州来了一个皮黄班,叫做金庆社,要在苏州演出。因为有事争执不下,所以请‘梨园公会’众位执事一起去议事。”

殷震贤说:“既然‘梨园公会’有事,你且去吧,回头通知我议事结果。我正好这几天有事在身。”

闵采臣点头称是,告别众人,直奔苏州过来。会首沈月泉老先生正急着盼着,一屋子人当中,果然有几个外地模样的人,满脸气愤,擦掌摩拳,摇头不服。

闵采臣等执事一一坐定。沈月泉先生正襟发话道:“金班主!如今我们苏州‘梨园公会’的执事差不多都到齐了!你可以问一问我们苏州梨园几百年的规矩:不是我刁难你,实是我‘梨园公会’百年传下来的老规矩:苏州城自古以来只有昆班能进城演出,昆班以外的花部,无论如何是不能进苏州城的!”

那位金班主拧着眉头握臂而言道:“沈会首!我们金庆班走南闯北不知到过多少地方,大小城池去过几百个,从没听说花部不能进城的。苏州城里只能昆班进,那么我们花部到哪里去演出?”

沈月泉慨然道:“按照祖上规矩:花部演出,一律离城三十里外,方能搭台唱戏。”

金班主愤然站起来说:“这不是存心刁难又是什么?就是在城外演出也难保有人看戏,何况离城三十里?这是哪门子规矩?”

闵采臣开言道:“金班主不必如此震怒。说起来苏州城这个规矩,确实是百年传下来的。当年昆曲最早从我苏州发祥,然后到达全国各地,苏州人对昆曲自然爱惜,家家户户只听昆曲,不听花部。后来昆曲衰落不比当年,道光皇帝三下诏书,各地只准演雅部,不准演花部。别的地方可以不从,我苏州城是严格遵守的。如果你不信,我们‘梨园公会’还保留有当年道光皇帝的诏令文书,你可以亲自察看验证。自那以后,苏州城就不允许花部进城,这的确是苏州城百年的规矩,不好对班主破此规矩。”

另一位执事说:“如此说,金班主也未必肯信,索性去拿出皇帝诏令文书,一看便知。”有人去拿来诏令文书,金班主看了,果真如此,哑然无声。思忖半晌说道:“就算是皇帝老子的诏书,皇帝已然退位,现在是民国了!你苏州还拿着皇帝的诏书,谁人肯服?何况现在昆班早就不行了,全国各地都喜欢高腔皮黄,现在早就不是你雅部的龙头,已经是我们花部的天下了!”

沈月泉听了此话勃然大怒道:“你服气不服气,我们‘梨园公会’就是这等规矩。何况,现在苏州城有四大‘坐城班’,六大‘江湖班’,还有外地来的昆班,就是准你进城你也难有生计。苏州城就是苏州城,这是昆班的苏州城。纵然你花部皮黄在全国占满了地盘,苏州城你也拿不下!”

那金班主听了这话,哼哼冷笑两声,撂下话说:“我皮黄非要混个门道不成!”甩袖而去。闵采臣说:“此人一身霸气,心胸又如此狭隘,怕他以后会生事。”

沈月泉叹道:“这金庆班高手如云,在戏曲界是颇有声名的,走南闯北,也结识一些达官贵人。我等只是按章办事,只要不理亏,他又能如何?”

那金班主气势汹汹回去,将这里的事情诉说一边,班子里的人都非常气愤。金庆班的挑梁女旦名唤金巧玲,是个唱高腔的好手,当下对金班主说:“既然如此,我们一个班子几十口人总归要吃饭,就在城外搭台唱戏。不过三十里确实离城太远,不如我们再去‘梨园公会’争取一下,就在城外搭台,如何?”

金班主听了有理,果然又忍气吞声来找‘梨园公会’。沈月泉叹息说:“都是戏祖爷爷赏的饭碗,我们却不是存心刁难你们。既然如此,那就破个例,就在城外搭台唱戏吧。”

金庆社果然在城外搭台,开锣唱戏。倒也有些观众,听了一些时候说:“这也太吵了,不如昆曲雅静。”于是摇摇头散场走了。原来苏州一带人性格温柔,民风和顺,喜欢精致细腻之委婉之音,所以皮黄并不受爱戴。金庆社唱了两日,商议说:“上海人口多,什么人都有,又近在眼前,不如到上海去闯荡一番。”众人同意,于是收拾车马,收了戏台,一起到上海去了。

闵采臣刚刚从苏州赶回昆山,却突然接到三雅园的告急信:三雅园出事了!信是殷震贤飞鸽传书送来的,写得很简单,总之让闵采臣快快过去!

事情的起因却是从三雅园的俞文珺引起。这俞文珺闲着没事,不知怎么和花云楼一位姓柳的倌人好上了!那花云楼的柳倌人爱惜俞文珺的才貌,不禁不要出钱,反而倒贴俞文珺许多银子,留他在那里管吃管喝,还给点珠宝布帛。本来这些都是正常的,倌人在外面包养伶人或者书童不乏其例,偏偏这个倌人是有主家的,被一位姓裘的次长看上,暗中包养有一年多了。如今事情败露,那姓裘的次长大怒,不禁派人去踢了花云楼的馆子,而且雷霆震怒,派人到三雅园索要俞文珺。俞文珺害怕被那些人不明不白弄死,偷偷藏起来躲得无影无踪。三雅园由此却无法开业,只好来求殷震贤和闵采臣等人来商议想想办法。

裴班主又急又怒说:“俞文珺也不过是唱唱堂会什么的,不知怎么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情!本来倌人包养伶人也一贯就有,偏偏这个裘次长在上海滩是极有权势的。如今带累我们三雅园无法开业。这可如何是好?”

冯怜怜也在,两颊红红滑滑的,似乎刚刚哭过,见众人来到,反倒静下来一声不吭。大家也面面相觑想不出办法来。殷震贤说:“裴班主不必着急,天下没有过不了的坎。俞文珺毕竟是年轻人,贪恋女色钱财也正常,弄得不巧偏偏惹了这个人。我看一边派人去找俞文珺回来,一边和这裘次长再交涉一下。”

裴迁说:“这也难了!俞文珺如今不知跑哪里去了?上海滩这么大,哪里能找得到?”

闵采臣说:“他在外面也没有亲眷朋友的,躲不到哪里去,最多找个相熟的人躲起来。我看他暂时不会露面,过两天自然会给我们送信。关键还是裘次长这边。”

正说着,戏班打杂的小厮急急跑进来汇报说:“裘次长派的人又来了,气势汹汹在外面骂,说再不交人出来就砸场子了!”

殷震贤等人一起出来。殷震贤对那些人抱拳说:“各位都是官府的人,何必跟一个戏子如此计较?这件事情说怪也怪花云楼的那位倌人,我们这里的人怎么会知道倌人的事情?还望你们如实回禀裘次长,不要为这样的事情大动干戈,失了身份!”

为首的人怒道:“你算什么鸟?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说完举起拳头冲着殷震贤一拳。殷震贤轻轻一闪身,就势推了一下,那人就摔了个狗啃屎。其他人见自己人吃了亏,一起来上,殷震贤左闪右躲,轻拉慢捻,弄得那些人立脚不稳,纷纷摔倒。殷震贤哈哈大笑,指着这群酒囊饭袋说:“你们可看清楚了,小爷可不曾动手打你们!回去给你们主子回复一下,就说殷震贤一介布衣,看不过你们如此仗势欺人的,再大的事情说不过一个理字,如果他有理,就来和我殷震贤说去!三雅园不是谁想砸就砸得了的!”

那些人狼狈爬起来逃窜,纷纷议论道:“这个人身手如此不凡,不用力气能整倒我们一群人。我们还是回去复命好。”于是回来复命。裘次长听闻来龙去脉大怒,将手里的书本恨恨摔到地上骂道:“这上海滩还有谁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不成?这个人是什么人,敢如此嚣张?”下人回复道:“次长大人,这个人在上海滩还是有点名气的,他是中医学校的会长。原来余怀英会长退居下来,亲自挑选的接班人,名叫殷震贤。”

裘次长听到“殷震贤”这三个字,愣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说:“哦,原来是他啊!”

手下人看到裘次长听到“殷震贤”三个字,好比吃了退火药,一下子没了脾气,语气明显缓解下来,不知所措。裘次长说:“这件事情我亲自处理了!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众人退下,裘次长一人静静坐在红木罗圈椅上,枕着椅背想心事。原来这裘次长和殷震贤虽然素未谋面,名字却知道的,而且还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裘次长本名裘文,他父亲裘理是孙传芳的老部下,通文墨,很受孙传芳重用。裘理少年贫困潦倒的时候,听从母命在乡下娶了一房朴实粗壮的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就是裘文。裘理得志以后很快搬到了城里,娶了两三房姨太太,乡下的老婆几乎忘记了,直到裘文长到十八岁,家中的老太太实在看不惯了,带着长孙到城里把裘理大骂了一通,裘理才想起自己在乡下还有个儿子,于是就把他带到上海,推荐了一个文书来做。裘文虽在农村长大,却很有些聪颖之处,文章写得好,昆曲也通晓一些。因为从小受冷遇,总是怕人暗中嘲笑自己,所以特别爱面子。到上海没多久,也学文人雅士饮茶的癖好,不料用功太深,得了一场怪病,全身冷热不均,极其苦痛,四处寻医却找不出病因,活活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多。后来在报纸上悬赏名医,被殷震贤少年聪颖,一举破了病根,所以知道“殷震贤”这个名字。裘文感激不尽,当时就要重金酬谢,被余怀英坚辞谢绝,只说是殷震贤年龄尚小,日后自然有需要照顾之时,不必急在一时。所以裘文欠了殷震贤一个人情。此时听到“殷震贤”的名字,语气立马舒缓,正是有这样一重关系。

裘文叹了口气,如今自己已经升任上海督办处艺术部次长,虽说也是个闲职,到底是上海滩数得着的体面人物,可是家中娶的乡下老婆实在上不了台面,就想休了妻重新再娶。于是将老家老婆隐去不提,只说自己还未娶亲。名门贵宦追高攀贵锦上添花的人争着来说亲,怎奈这裘文心气太高,看见那些珠光宝气、矫揉造作的富家小姐就想起从小作践自己的那些姨太太和丫环们,心里十分受伤。贫民的丫头又怎么看得上?所以婚事一直拖了又拖。有次在花云楼遇到了一个倌人叫柳春烟,长得伶俐可人,虽不能做太太,但是做个解语之花、赏心之草还是处得着的。谁想这女人面前无比恩爱,背后竟然养个唇红齿白的戏子,这岂不是说我堂堂裘次长连个戏子都不如吗?裘文气得怒不可遏,所以才有了前面那一幕。

裘文瘦长脸,薄眼皮小眼睛,脸上总是油光光的。他对自己的长相本来就不自信,却被一个长相姣好的优伶抢了爱,恼羞成怒,一心要拿住这个戏子出气。这次碰到殷震贤出面,裘文想毕竟是为了一个烟花女子,犯不着太过分,气也消了许多,于是托人带信给三雅园,说给殷震贤一个面子,此事从今以后不再追究。

这天晚上,冯怜怜端了饭到自己屋子里吃,门关上以后,从里面帐子里快速跑出一个人,接了她的碗就吃。冯怜怜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有今天的好看,当初怎么就恶人恶性,去和那花云楼的倌人私会?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好意思来我这里讨饭吃?”

那人正是俞文珺,他在上海无亲无故,哪里有藏身之处?唯独到了三雅园,和冯怜怜朝夕相处,有了一些卿卿我我的儿女情分。所以就在冯怜怜房间里躲避。当下俞文珺哀求说:“好姐姐,我何曾和万花楼的倌人私会?只因她经常让我去唱堂会,每次多赏我戏钱,又多给布帛点心,我焉有不去之理?去得多了就有了闲话,才惹出这样的麻烦。姐姐不救我,真让我被那裘次长抓了扒了皮,横死街头,你才忍心不成?”

冯怜怜叹口气,用指头指着俞文珺的额头咬牙骂道:“你也是个无情的,才刚这里海誓山盟,转过头就换一副脸面,我还不知道你?只因为你生了一副好皮肉,蒙得住女孩的心,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绝不饶你!”

俞文珺跪下连连发誓,冯怜怜心疼说:“你且起来吧。如今这事还拜殷公子说服了,免你一场大祸!从今后你可就小心了!”

三雅园这边十分纳闷,不过三拳两脚,声势显赫的裘次长竟然放了一马,都觉得不可思议。闵采臣说:“提防他们背后用心,设计陷害。”殷震贤说:“我会小心,这段日子我们就留守三雅园,静观其变。”

谁想过了多日并没有动静。这天晚上,殷震贤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上次见到郑一茹的情景。郑一茹此次沉默许多,眼神里还有一些温柔的东西。郑一茹还是那小姐脾气,反问自己说:“都是你妹妹?钟姑娘也是你的妹妹吗?”殷震贤干笑笑,有段时间不见钟素素了,不知道她怎样?明天有空再去暖玉楼看看有没有排新戏。

谁想殷震贤当晚还在揣摩思念,考虑暖玉楼那边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却有几个暖玉楼钟家班的人来搭班。裴迁问道:“怎么离了钟家班,到三雅园搭班来了?”

来搭班的有五个人,唉声叹气,面如土灰,如同丧家之犬。殷震贤急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来这里搭班?钟姑娘怎么了?”

那些人说:“钟姑娘是有福气的人了!如今风风光光要嫁入盛王府,做盛王爷的八姨太了!钟家班解散了!王府养了几个,还有些去投皮黄班了,我们几个走投无路,就来投三雅园。三雅园如今是上海滩唯一的昆班了!”

众人惊讶良久,都不知说什么话好。裴迁说:“三雅园昆班的班子人手也老的居多了,有几个年轻人过来,正好替补一下。大家都是一个昆字,还是一家人。你们就留在三雅园好了!”

过了几日,上海滩大报小报果然报导钟素素出嫁盛王府的事情。钟素素打扮得凤冠霞帔,富贵典雅,如同舞台上面国色天香的杨贵妃,仪态万方,顾盼神飞,正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荣耀尊贵。报纸一连刊载了有半个月,尽显豪门婚嫁的排场风光。市井民众街谈巷议,都以此做茶水谈资。徐英若看看含笑的玉胭脂,脸上泛着坏坏的笑意对闵采臣说:“唉,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玉胭脂听了笑道:“英妹妹这一张嘴,就是不饶人。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呢,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让人家听了不舒服?”

大伙儿就哧哧笑,徐英若哼哼冷笑道:“这钟姑娘戏是演得多了,如今却做得好!看这情景,还真不知道是嫁人呢还是演戏呢。”

殷震贤知道他们在讥笑自己,脸上也觉得讪讪的,心里却暗自吃惊想到:“看当初钟素素的样子,似乎对自己颇有一番柔情深意,怎么一个转身就嫁入盛王府了?怪不得人说长袖善舞,又说是狐媚惑人,真不知道这漂亮女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钟素素出嫁按理也不算什么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震贤心头就有一种淡淡的闲愁,有点像失恋的感觉。这日夜里,殷震贤出来散步,月影之下孑然一身,忽然听得半空里飘来几声清笛,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正合自己这般心绪。走近一看,一个神色淡然的书生,眉头紧蹙,似乎在借着笛声遣散满怀的幽幽怨怨。正是石云卿。

殷震贤没有作声,并排和他坐在一起。石云卿也无动于衷,凝神吹他的笛子。一曲终了,闻听夜鸟悲啼绕飞,竹稍唏嘘似有余声。殷震贤叹息说:“云卿兄胸中莫非藏了千遭百回的愁思,为何幽怨有如此之深?”

石云卿深深叹口气说:“我深深爱慕一位女子,可是我发现和她隔了千山万水,纵使我能够不畏艰苦地跋涉追求她,可是她依然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是为什么?”殷震贤问。

石云卿叹息说:“因为她心里装了别人,而且装得很深。”

殷震贤心中陡然一阵酸楚,说:“我其实和你一样。我心里也装了一个女子,可是不知道哪里来得这许多误会,偏偏让我和她永远隔开。”

“你还在想着她吗?她已经嫁为人妇了。”

“是。有些东西,越想忘掉,越忘不掉。”

裘文不知怀着什么心理,神使鬼差到三雅园去了一次。这次是便装,人又长得身量矮小貌不惊人,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他。本想暗中看看俞文珺是什么模样,竟然弄得姿容艳丽的女人心甘情愿倒贴,偏偏俞文珺这段日子避险,只在后台不出来唱戏,戏园挂牌的是三雅园的名旦冯怜怜和别的小生合演的《白蛇传》。裘文盯着冯怜怜看了一个下午,如同中了魔一般。那般清水芙蓉的模样,那般温软秀丽的身段,看得裘文如醉如痴,叹道:“这真算是天作之合了!我寤寐思服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女子,谁想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于是悄悄来三雅园看了许多场,越看越欢喜,回去打定主意:“不管自己那个父亲怎么反对,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个决定:我就明媒正娶这个冯怜怜。凭我这般条件,又是正娶,虽说年龄大些,可是她还能怎样?麻雀枝头变凤凰的好事,料她也会满心欢喜,一口答应!”

裘文自从迷上了冯怜怜,朝思夜想,寤寐思服,总担心冯怜怜被人意外抢先娶了去,就委托了一个媒人到三雅园说亲。裴迁把媒人让到院子里入座,自己不敢怠慢,连忙去问冯怜怜,冯怜怜连连摆手说:“你就省省心吧。什么次长官长的岂是我们一个戏子配得上的?岂不道‘侯门深似海’,我这般卑贱的人,到了那个地方不被人谋了害了也没个出路。还是就在眼前找个知根知底贴心体己的人才好。”裴迁听了这些冷冰冰的话,知道冯怜怜意中有人,这姑娘的性情万万不能违拗的,所以就来回复媒人,说冯姑娘脾性怪癖,说什么也不肯嫁到官宦人家去,还请次长大人多担待些。

裘文得了媒人的回报,只当是冯怜怜自认为门第悬殊,高攀不起,所以还不死心,又托媒人来说亲。哪里知道冯怜怜性格单纯,并不看门第,只因常常和俞文珺配戏,爱他的温柔细腻,又长得粉嫩如玉,心下就许了俞文珺,两个人私底下已经如胶似膝,哪管什么次长不次长?不说容貌丑陋,年纪已然可以做父亲了,所以压根儿就不往心里去,反而嫌媒人多次来烦。裘文碰了一鼻子灰,竟觉得十分没有体面。媒人劝说道:“这个冯怜怜是出了名的怪僻,当年盛王爷曾经看得上,那人弄死弄活都不肯的。你要她的命,顷刻就给了;你要她的人却不能的。”裘文听了这话,心里更爱怜怜,只不知如何能够得手。

这天,新上任的艺术部副次长茂仲景来和裘文见面。茂仲景是浙江名门之后,人也风流倜傥,两人已经为同僚,裘文就客客气气礼貌接待。茂仲景坚持要请裘文一起吃饭,两人一起在上海最著名的聚贤庄吃了一顿饭。席间茂仲景说:“我初到任上,万事都要靠您担待提携,您要多照顾我!可巧有一件事情,我要汇报给您,这件事情关系到三雅园,我听说您雅好昆曲,所以这件事情还得您拍板才好。”

裘文听到“三雅园”这三个字,魂被提了一样精神顿时来了,说道:“是什么事?”

茂仲景早已探知裘文喜爱冯怜怜之事,只不当面说穿。佯作不知说道:“北边过来了一个金庆班,是唱皮黄的,来到上海滩以后苦于没有落脚的地方。他们的金班主和我一个朋友有旧交,所以来找我帮忙。我就把三雅园那边的一个老戏台给了他们,这个地方以前钟素素唱过戏,现在钟素素嫁给盛王爷了,所以一直空着。您看看如何?”

裘文道:“戏班的事情,能有多大点事?你就做主定吧。”

茂仲景乘机说:“次长您有所不知,这个三雅园虽说只是个戏班,可是后面却有许多人助它。听说徐树铮的女儿就和这班人来往紧密,那个唱李香君的名伶玉胭脂,就是徐树铮认养的干女儿。”

裘文犹豫道:“如此说来,这和徐次长又有牵连,我看还是慎重而行。徐次长如今是皖系的主将,段总统对他尚且器重有加,我们还是避让一下,以免惹出不愉快令我们被动。”

茂仲景听了这话,心灰了一大半,说:“正因� �有这么一层,所以三雅园的人对外说话都硬气得很!就说那个第一名旦冯怜怜,眼里谁能看的下?如今来了个戏班的对手,大家凭本事唱戏,唱不过人家也怪不了谁去!那冯怜怜说话再硬气,如果没有了戏台子,她又算什么呢?”

裘文心想:“这话说得也对!冯怜怜如今这般气盛,还不是仗着自己能唱戏,在上海滩有些名气?如果三雅园唱不成戏,她孤孤单单一个女子还能到哪里去?到时候还不乖乖地允了我的亲事?当下正好遇到这样的巧事,不用我亲自出面,倒也未必是坏事。”便故作不经心地说:“你只管去办好了,需要我帮忙,我自然会帮你!”

于是茂仲景暗中授意金家班在原来钟家班落脚的地方搭建舞台,想用此手段逼走三雅园。原来日本方面用心极深,戏院舞台之事,最能讲述忠孝节义之大事,关乎风俗人心,用于教化百姓。日本虹口这边日本侨民也越来越多,正想有个戏院来宣扬自己的主张观念,驱逐异类思想,所以谋夺三雅园就成了其中文化宣扬的首要目标。倘若能够取而代之,则是加大侵略的重要舆论战场。是时国人尚在争刀争枪,日本人却谋划统治人心,不可谓不用心深远。这里三雅园的人尚一无所知,那边平地忽然造起了一座大戏台,开始唱起皮黄戏来。

这时候上海滩已经有许多皮黄班,名角林立。昆曲的曲子极其偕律,然而辞藻雅正繁缛,一般民众不看曲本一般听不懂;而皮黄多演绎忠孝节义的故事,用词都是大白话,妇孺都听得懂,而且音多高腔,慷慨板直,令人血气为之动荡。所以皮黄戏到了上海滩,就广受民众欢迎。有诗为证:

洋场随处足逍遥,漫把情形笔墨描。大小戏园开满路,笙歌夜夜似元宵。

又有诗曰:

自有皮黄百不如,昆徽杂剧概删除。门前招贴人争看,十本新排《战金鼓》。

金庆班是北方名班,人员多来自河北霸州、金家湾一带,有几个挑梁的角嗓音条件很好,声震林木,有穿云裂帛之功。而且皮黄多武戏,刚到上海,带来许多武戏,锣鼓铿锵,金鼓声声,吸引得人争着去看。百步之内的三雅园昆班很快变得门前冷落。裴迁一看这势头,长叹一声说:“昆班完了!三雅园要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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