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云潇。
我不想对我的名字有什么解释,事实上它也不存在任何意义,它是我的代号,它使得别人可以正常地喊我,叶云潇。
我想说说别的,比如说,我的家庭。
从我有印象中开始,我的家庭就只有两个成员。
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母亲。
我从来不记得我母亲的年龄,似乎只有二十多岁,但别人总是问她是不是才三十多。
她迟早要跨过三十岁的,于是她提前了。
这不应该是件悲伤的事。
母亲在一家公司里上班,工资中等,但是很累。
每一次她回家的时候我都会在门口等她,然后就会看到她一脸憔悴地走着。
那时候一般都很晚了,拉长她身影的是路灯的灯光。
很昏暗,就如同母亲的皮肤一般。
一回到家她就像一滩软泥一样整个人窝在了沙发上。
这时候我一般会走过去给她按摩,揉腿,捶肩等等,但我当时太小了,手上也没有力气,估计母亲从没觉得有用过。
我不太清楚我这样做究竟是因为心疼劳累了一天的母亲,还是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想让她快点恢复精神给我做饭。
总之,怎么都好,我们母子二人就是这样一路扶持着走着。
单调的生活,无趣的日子,就连半落的夕阳都变得格外乏味。
我问过很多次。
“妈妈,爸爸呢?”
“跑了。”
“跑去哪里了啊?”
“跑了就是跑了,跑了就是让你找不着了,哪里还会知道他跑去哪里了。”
“哦。”
一般是在饭桌上,然后她就会夹一个鸡腿给我。
“来,把这个吃了。”
她什么表情都不会有。
很多事情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比如说,我们那时所居住的房子。
两层楼的小屋,很不错,是父亲留下的。
我知道这个时也就明白了为何那几日母亲总是重复着这几句话。
“这房子好邪门,得搬出去。”
“这房子不太方便,得搬出去。”
“这房子太大了,住着怪怪的,得搬出去。”
我们没搬出去,在这个房子里待了十年多。
说话不算数的母亲,哼哼。
“人老了,记忆力差了。”她有她自己解释的理由。
才三十多,怎么会老呢,这理由太牵强了。
我猜想母亲是不是一直都很想念父亲,我很羡慕我母亲的,我也想念着爸爸,但我从未见过他,只能靠着自己的想象去构建,而面孔都是模糊的影,于是便羡慕母亲有个可以想念的像。
我不太清楚爸爸是个什么样的词,只是从平常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那知道了几分。每次我们到公园里玩到日落的时候,都有各自下班了的父亲经过陆续带回了家。他们每个人和自己的爸爸走的时候,都会回头像我们招手,我讨厌他们的这个动作,而我却不得不有所回应。
因为害怕连伙伴都没有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任凭它借着惯性与引力轻轻地荡着。
最后和她父亲离去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格子裙的小女孩。她被她父亲牵着走时,没有招手,只是不时地走几步回头看我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我不认得她,她很少和我们一起玩,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看着我们欢笑。有一次我走过去邀请她,被她拒绝了,她看我走过来时是畏畏缩缩的,我想她可能是有点害怕。于是我把我口袋里那包雪饼给了她。
她还是选择一个人在角落里待着。
我觉得以后她可能会和我们一起玩了。
但没有以后了,自从那一天后,这个公园的角落里再也没看到过这个女孩。
我不记得她的名字,此后,也不会记得她的相貌,童年的过客,只顾得匆匆瞥上了一眼,不会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留下。于是,公园,依旧是那个欢笑与落寞的公园。
秋千轻荡,惊得蜻蜓不敢停步。
我笑了笑,回家,然后在门口或驻足,或坐下,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很长的时间,我以为我的童年会这么度过,平淡,乏味,孤独,难受,这些东西将会伴随着我的童年而一路到了长大。我不知道我想起这些时,究竟是让我恐惧,还是……亦将无所谓。
但总之,一切改变来源于一个下午。
没什么不同的下午,太阳猛烈,白云柔软,天空蔚蓝。我回到家时,母亲正坐在床上哭。
谁把她惹哭了?
我径直地向着走着,从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旁,从一个瘦小柔弱的身影边上,穿过,走到了她旁边。
“妈妈,你怎么了?”我问她。
“没什么。”她擦着眼泪说道。
怎么会没什么呢?她都哭得双眼通红呢,为何还可以把泪水擦掉之后微笑的跟我说,“没什么。”
我不喜欢这样老是骗我的母亲,我自己有眼睛,我可以看。
所以我知道是谁把她惹哭的,我不喜欢他们。
我转过头,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藏在他身后抱着他大腿小女孩。
“你们是谁,为什么惹哭了我妈妈?”我很生气。
更生气的是中年男子竟然无视我的问题,反而一脸激动地望着我,喊道,
“云潇,云潇,是你吗?”
多少年后在梦中,我都无法忘记当时他“云潇,云潇,是你吗?”这样喊时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我大概能说出那复杂的表情里面有什么了。惊喜,兴奋,悔恨,欣慰,不甘。
一个人在面对着另一个人只说一句话时,哪来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啊?
除非他面对的是意义不同的人,说出的是意义不同的话。
我不知道我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
我回过头疑惑着望着母亲,那小小面孔上的表情意在询问,“为什么他知道我的名字?”
“云潇,他是你父亲。”
母亲说这话时,心一定很痛,哪怕她的目光在笑。
因为我不认识我父亲。
真的不认识,和我印象中的差远了,就是稍微高了那么一点。
居然就是我父亲。
不可思议。
以至于我小小的脑袋反应不过来。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