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世界
1
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搬回来了一个很大的落地镜，摆在了客厅里，光滑的镜面反射着客厅里的一切，父亲每次出门前都要照一下，把衣服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才满意地出门。那个时候的父亲，大概是他这些年来最年轻的一段时间吧。
九岁的小珂对镜子的兴趣反而大一些，可能是女孩子的天性使然吗，不停地镜子面前端详着自己，摆着各种好看的姿势。
我静静地来到了她的身后，看着面前的镜子完完整整地将我们复制进去，以相同的模样呈现在那一个世界。
小珂把脸凑过去，问道：“哥哥，镜子里面的我也是真实的吗？“
当一束平行光束碰到镜子，整体会以平行的模式改变前进方向，此时的成像和眼睛所看到的像相同，这就是那个世界所产生的原因。
所以说，
“镜子里的不是我，
它只不过是个像而已。“
2
“哥哥。”
半睡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一喊我，努力睁开眼睛，便看到声音在门口转了一个弯。我推门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
“哥哥。”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从小珂的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我推门进去，小珂正坐在书桌前，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握一只笔书写着。
“滴滴答答。”客厅里的钟在转动。
刚刚自己为什么会睡过去？
“哥哥。”小珂揉了揉眼睛，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哥哥你坐在这里。”
我知道她一直很害怕一个人，很害怕黑，自从上次捉迷藏后。于是我便坐了过去。
一会儿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为什么用左手写？”我皱了皱眉头，问道。
“嗯？”她疑惑地望向我。“我是用右手写的啊。“
然后我又发现她的书本是向着右开的，她写字的时候是从右向左写的。接着我把注意力渐渐地扩大开来，我这才注意到整个世界都是非比寻常，房间的摆设，和我记忆中的房间的摆设也是反的。
客厅的钟表“滴滴答答”逆时针转动着。
物体上的文字由右向左延伸着。
我这是在做梦么？相反的世界。
我踱步到客厅，原先的落地镜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似乎是弄清楚了一些事情。我回过头，透过半开的房间门，看到了书桌着静静书写的小珂，乌黑柔顺的头发自然地垂在两肩，娇小的身躯，被灯光映衬着。
感受到我的目光，小珂又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笑得很甜，像春天初放的花蕊，给人不可名状的悸动。
好像！
我的神情恍惚。
透过窗户还可以看到月亮，而我不确定它是在哪个方向。
我讪笑，这一切都这么的像。
可惜只是像。
“哥哥？”
我没回应。
我尽力把身体塞进沙发里，然后睡上一觉，这样一醒来世界又恢复成原样。
“哥……哥。”
声音有些颤抖了。
“一样的音色，语调与性格么。”
然而我发现又睡不着，耳朵边是小珂担忧地喊着，脑海是又全是初春的悸动，那一抹盛开的花。
心慢慢地向着深海里沉，压力把它压得生疼。
“啪！”
完全的漆黑突然降了下来。停电了！？
我心猛地一跳，然后，刚刚才静静的……
“哇……”是小珂的哭声，高高地盖了下来，毫无防备地击穿我的身体，我一挺身跑了过去。月光下，我看到她娇小的身影一颤一颤。我把她拥入怀中，伸出后在她头发上抚摸着。
很熟悉的味道。
是真的？
“哥哥。“
“哗~“我听见有东西破碎了的声音。像镜子一般，一块一块碎的。
3
然后这我才想起来。
父亲走了之后，为了发泄的母亲，把父亲唯一留下的（是因为他带不走吧）那面镜子，砸得粉碎。而我和小珂，在一旁畏惧地看着。
哪怕是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镜子，依旧还在反射着这个世界。
但是，但是。
镜子那边同样真实的我们，也被砸得碎碎了的吧？
那时的父亲，每天早上在镜子前系着领带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想的，
“镜子里的不是我。“
而我却知道，只要有一样东西存在，它就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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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好黑
小珂在阳台晾衣服，身高缘故，垫着脚尖努力伸着胳膊都还差上一分。我走过去，伸手接过晾衣杆。
“我来吧。”我说。
小珂递给我，低着头站在一旁。“呼呼~”有风吹得很大。
“哥。”
“恩？”我把衣服一件件挂上去。
“爸爸他还会回来吗？“小珂把头抬起，目光酸酸地望着我。
“不知道。”我尽量把声音弄得冷漠点。毫不在意才不会心疼。应该吧。
很多事情，事情发生地总是在我们预料之外，每当我们认为生活就会这么平静如水的持续下去时，就总会有那么一两颗石子投进来，把我们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
比如说，十年前，那个男人突然回来，带着一个小女孩。
母亲很惊喜。
比如说，才过两年，这个男人又突然离去，却没带走这个小女孩。
然后我从来见过那般歇斯底里的母亲。
我很讨厌这个男人，因为即便是在那两年，他也没让我弄懂父爱这个词。
“不知道。”我挂完最后一件衣服。
天空中乌云密布，风愈吹愈烈，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你呆在家，我去接妈妈。“我说。
小珂点了点头。眼睛中酸味轻了点，但多了些其他的。我看得懂。但谁看懂了谁就会想哭，我不想哭。
去换了雨衣，带上了雨伞。
刚出门，风就夹着雨珠扑在了我脸上。冰冷侵入了毛孔。估计等会会下很大的雨，这里的天空从来没有这么黑过。
阴沉的天空会把人也压抑得低沉。
但我还是被母亲的低沉吓了一跳。她站在公司的门口，远远望去，就感觉她身上落满了灰尘，发丝之间，挂满了蜘蛛网。沉沦，无限地沉沦。
看到我来，她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接过我递来的伞。
回家的路上，洒下了一地的沉默。雨是倾泻的落下的，母亲把伞打得很直，于是雨就毫无阻力地湿了她半边身。但她却一幕毫不在意的模样。
我张了张嘴，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提醒出口。
天空真的好黑。
母亲披着灰蒙蒙的纱。
或许雨下出来了就会好一点了吧。狂风暴雨，都洗涤尽，都吹刮走，然后天气明媚。
我们三个人都是难受的，也许每个人的难受都不同。小珂的依恋与不舍，我的期待与痛恨，以及，母亲的，无奈，颓废。父亲走后几年了，但他的影，却一直藏绕在我们的心中。
父亲，你的影把天空遮得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