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真的就是我父亲。
因为我觉得这世上除了我还能把母亲弄哭的人,就只有父亲了。
而且,他喊出了我的名字,还喊得那么顺口、自然,甚至还带上颤音,显得十分有情感。
“哦,你好。”
真是啼笑皆非,我竟然对我父亲说了这样的话。
“他们以后就和我们一起住着了。”母亲走过来抱住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注意到了那个“们”。
这很显然说的就是这个男子脚边的小女孩了。
“她是谁?”我侧着脖子看她。
感受到我的目光,她似乎有点害怕,朝这男子脚后缩了缩。
真胆小。我不屑地瞥了瞥嘴。
“哦,云潇,她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啊。”男子呵呵笑道,并努力地把小女孩拉到跟前。
妹妹?这又是什么?
“我不认识她。”我不喜欢她这么胆小的样子。
母亲拍了拍我的头,大概是听不得我这么说话。我知道说实话可能会被拍,但我不知道怎么说谎话。
男子被我说得有些楞,结果又被小女孩从手中挣脱重新跑回他大腿后面了,仿佛那个地方格外温暖一般。可能是吧,至少对她来说。
“她啊,她叫叶小柯。”男子以为说个名字就能让我认识她了。
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这东西其实是主观决定的,哪怕你再怎么去改变客观条件也无济于事。所以说就算你晚上跑到我床边对着我耳边吼上一万句“叶小柯”,我也不认识。
就算可以,他也不会吼吧。
叶小柯?
没我的名字好听。
小女孩躲在男子的大腿后面偷偷地望向我。
我见状瞪了她一眼,她吓得脖子又是一缩,双脸涨得通红。
真像个缩头乌龟。
母亲又拍了我头一下,这次比刚刚用力多了,拍得我疼。
“干嘛啊妈妈?”我语气很不满,她竟然当着别人面这样拍我,让我很没面子。
“干什么,干什么?”母亲显得很不快,“你怎么对你妹妹的呢?”
男子也努力地把小女孩拉到前面来,“快给你哥哥打招呼,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大概是不喜欢小女孩这么畏惧的样子,语气十分的严厉。
我扫了她一眼,捂着头道,“我又不认识她。”
这是我第二遍说这句话,所以加了个“又”,而我已经不想说第三遍了,因为母亲的手已经举到高空了。
真是的,我看她眼角明明挂着泪痕,打我却不手软。
我抬起头去看她,脸很干净,扎着羊角辫,眼睛扑闪扑闪的,让我以为里面藏了星星。我又看了看男子,这个据母亲说是父亲的男人,额头处有抬头纹,国字脸,眼睛很小,单眼皮,鼻梁不高,嘴唇很厚,无耳垂,头发梳得很整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过了所以专门弄的,有白发,这东西藏不住的,我一眼就瞧见了。
他们有点像,但他们跟我都不像。
我是双眼皮,我有耳垂,我的眼睛不算小,而里面没有星星,我头发全是黑的,没有一丁点白,也扎不起羊角辫。
所以我跟他们一点都不像,我想母亲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也许是外星人篡改了她的记忆。
我回头看了看母亲,希望她能张嘴跟我说:
“哦,云潇,我搞错了,他们只是过来做客的客人而已。”
她没说。
毕竟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来拿客人了,上一次来得客人是母亲前一个公司的经理,不知道跟母亲说了些什么,被勃然大怒的母亲打跑了,逃跑时狼狈不堪的模样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好笑。真是活该,叫你惹我妈妈生气!
第二天母亲就从这个公司辞退了,找到第二份工作用了很久,期间她去餐厅刷碗,拖地,打临时工。
说远了。
总而言之母亲的沉默就意味着眼前的这情况是属实的。
男子已经把小女孩推攘到了前面,他一脸的严肃,仿佛被五官被贴了透明胶。
哼,我才不会帮你撕开。我心底暗暗地高兴。
小女孩依旧红着脸,脚步没有迈过,被男子推着一路向前划着上来。
母亲对着她笑了笑。
我觉得母亲笑错了方式,怎么能这么温柔,她这么滑稽的模样最适合嘲笑一番了。而这笑容的效果就是提高了小女孩的勇气。
她脸红得憋了半天,终于细声细气地唤道,“哥哥……”
咦,哪里来的蚊子叫?我侧着脑袋在周围找了变天没有找到。
原来它跑到了我的头顶上,不然母亲为什么又是一巴掌拍了下来。
我刚想问母亲那蚊子拍死了没有,母亲就率先开口了,“干什么啊你,你妹妹喊你,还不快答话。”
切!
我对天发誓,这真的不能怪我,都是这蚊子的错,它叫得太大声了,以至于我没有听见小女孩喊我。
更何况现在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我又哪能静下心来?
为了维护这一带的和平,我觉得现在把这蚊子找出来才是关键,所以说……
母亲还在一脸怒气地看着我。
男子的表情依旧严肃,看来那透明胶布质量不错。
“答话。”母亲说。
我转过头,小女孩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着泪花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成股流下,如果我还在犹豫一秒。
好讨厌,真是好讨厌,她竟然要哭。
“嗯,你好,欢迎你,我叫叶云潇。”
我开口了。
蚊子什么的算了吧,先别让她哭再说。
因为母亲总是哭,而我又无能为力,这里突然有一个我能止住的眼泪,那就千万别,让它们流出来了。
那时天真的我以为,所有在哭的人心中就一定很痛。
我朝她伸出手,不是握手那样竖着,而是横着,对着她摊开,掌心向上的那中,我希望她能牵上来。
男子严肃的表情消失了,换成了欣慰的笑。
这透明胶布还是不够牢靠。
母亲也是,干嘛都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的确是很伟大,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我的这一举动就意味着,
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