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珀跟梨聊得开心是一回事,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惦记着已经在雪城的琉璃他们,不知波波和樱在这寒冷的地方住得可习惯,也不知琉璃有没有见到,或是有没有说服城主。
偏巧梨接下来就提起此事:“其实雪城里头也不太平,今年雪期提前了许多不说,前两天城主府还来了个人,是要见城主,跟城主聊了好半天,结果被他半请半赶地送了出去呢。”
“啊?还有这事?”
鸢珀猜那人多半就是琉璃,她还欲问那人都跟城主说了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她可是外来人,若开口就往那么深了去问,总给人居心叵测的感觉。
于是她想先找到琉璃,听他解释解释,再问怎么打算。
“是啊,这事儿可愁死城主了,雪城本就不喜这些权术纷争,两方征战的事情,费钱费力,更是不愿掺和。我们这么多年着力在两方中平衡,已是不易,其实我们也打算借着雪期,说是天命,从七十二城脱离出去。这啊,是城主的意思,也是雪城大部分人的意思。”
梨这话一出口,鸢珀也懂了个十之八九。琉璃去碰了钉子不是没有缘由的,最主要的还是他们自个儿打心底里就抵触这些。
她则故作听不大懂的样子,附和道:“这么说的话,是不去掺一脚好些。”
“咱们不说这个了,趁着天还早,陪我去街上逛逛吧,城主府出门那条街街尾有家炒栗子,香甜糯软,别提多好吃了。”
反正找琉璃的事情还不急,鸢珀索性就陪着她出门了。
梨说雪城街道的布置自建城以来就没怎么动过,只是多少年来,大大小小的店铺人家,轮着换了几波而已。梨年纪不大,这雪城她小时候什么样,长大了还是什么样,街道上一砖一瓦,她也熟悉得跟自己家里那样。
她也确是憋坏了,也难怪,一天到晚呆在城主府,每天面对一堆男人板着的脸,或者是私下里荤黄不堪的露骨笑话,哪个女孩子会不憋得慌。还好她大多时候都跟伏在一起,然而伏每天也有许多公务处理,腾不出时间来陪梨玩个痛快。
这么一说,鸢珀简直是雪山神送给她的宝贝。
鸢珀跟在她后面走,觉着走到这街上,就如午饭后人心宁静之时,倚在一张躺椅上,任阳光将人晒的暖暖和和,沉沉睡去一般。在雪城里暖炉与烧红了的炭代替了阳光,棉被与褥子代替了躺椅,不然还真是美妙。
也许绮雪睡在这样安静的雪原上,也能安宁吧。
天上有些沉沉的,她听见有人说飘雪了。
到晚,鸢珀一人冒着风雪从城主府里溜出来,雪期似是快到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小雪默不作声地落在地上、窗上、屋顶上,再被风卷了一圈,四散飞走。
雪城天黑之后就是宵禁,人出不去也进不来,守城门的卫兵到第二天早上都不能休息,便在城门楼上的屋子里围成一圈,烫酒吃肉,远远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声。他们并不巡街,雪城里没人会傻到大晚上的还出来。
除了鸢珀。
她从城门楼上跳下来,“噗”的一声落在雪上,鸢珀没穿多少衣服,她天生就不惧寒冷炎热,雪城这点儿冷没什么,只从山顶下山费些功夫而已。毕竟这种时候马都不愿意出来走动。
梨也跟她解释过,为什么雪城没建在雪原上,她说雪原底下几乎是空心的,岩石下面遍布着地洞与冰结的暗河,房子要建在这上面,哪天塌下去就不好玩了。而山上视野好,安全,易守难攻,除了寒冷些和山路难爬些也没什么缺点。
是没什么缺点,寒冷和难攀的山路,就是最要命的缺点。
风愈来愈大了。
鸢珀用了好久才从山上下去,走在雪原上时已是半夜,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鸢珀手里捧着的那个发着光的东西,为她指了一条路,一直通到雪原深处。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上,走了好远好远,最终停下来。她手上的东西闪着光,像是阳光的颜色。
鸢珀沉沉说了一句,转瞬没在风里。
她说的是,“绮雪,我来看你了。”
一千年前的雪原跟现在的没什么区别,雪城没怎么变,可它里头的店铺与人还换了几代,这雪原倒还跟她上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着一模一样,只是她踩着的已不是一千年前的雪了。
活得越久,越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绮雪也好,白羽也好,父王母后也好,都是这样的。
鸢珀用手拨开雪,姿势不是那么雅观,却甚有效,不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小坑,这坑越刨越深,最后她从里头取出一样东西。
就着微弱的光,能看出来,这是把细剑。
当年她埋了绮雪在这里,用这柄细剑为她做了陪葬,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这地方,可鸢珀去了一趟黑龙沼,见了绮雪到死都在惦念着的人,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绮雪的死讯。思前想后,鸢珀还是决定将她的细剑带回去给吟岚,只说是她遇见了绮雪,绮雪将她的细剑给她,请她转交给自己最爱的人。
“绮雪…你女儿长大了,她跟你长得很像,异色瞳,一只眼睛随你,另一只随她父亲。”
没人回应她,除了啸泣的风。
“我对不起你,你临走前要我跟吟岚说,你回不去了,你食言了……可我…说不出口…我对不起你。”
“我真是个恶人。”
“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九狱杀了白羽,他已经不算是我哥哥了,你是我最后离去的亲人。”
她一直自言自语,像个疯子。
她还记得白羽走的那一天,她被锁在地下,只有铁门上有个小洞,透着微暗的光。那日跟那一千年的每一日都没什么分别,只是姿露来得稍晚了些。
姿露是她的侍女,长得与鸢珀很是相像,她被囚起来后,姿露怕她一个人寂寞,便每日都来与她说说话,隔着道道铁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能说好久。
那天姿露告诉她,的确是要紧的事情,神王军对白羽族那一场仗,打赢了,赢得漂亮。
鸢珀问,那白羽呢。
铁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白羽族长…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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