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鸢珀沉默了许久。
姿露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鸢珀悲痛至不能自已,小心翼翼安慰道,公主可还好?
铁门那头问道,此事…可千真万确?
都说叛贼的头颅已挂在城门上了,姿露回答。
鸢珀没再说话,姿露等了许久,只听门后传来隐隐的哭声。
她与白羽邂逅,是在一个清晨。
那时朝阳刚起,鸟语虫鸣,雾叶凝珠,天将晓,鸢珀于树丛草叶里睡着,面色如胭,睫如蝶翼鸟羽,长发坠绕,覆于草叶之上,如林中月,天上仙。
是白羽将她从树上“摘”了下来。
白羽一头洁白银发,全因他原形羽翼如此颜色,一对银灰眼眸嵌在脸上,那年他才一百来岁,眉眼间便已顾盼生姿。
他本无意间路过,见树上有个女孩,不知生死,便叫人将她抱了下来。
那时鸢珀不过百十岁,还是很小的年纪,独自外出游玩,疲累不已,不觉间竟在树上入睡,醒来时已过整整一夜。白羽见她面容整洁可爱,随身衣服用品也是上等材料,便耐着性子等她醒来,待她说出身份家门,好遣人送她回去,省得露宿荒郊野外,再被豺狼叼了去。
她睁眼看见几人围她在中间,以为自己遇见荒野强盗,卯了一身力气狠狠往眼前人下巴踢过去,将那人踢得仰面跌到地上。
不巧,她踢到的就是白羽。
其余两人一人飞速制住鸢珀,另一人连忙将族长扶起,白羽痛得龇牙咧嘴,嘴角还出了些血。
“大胆狂徒,是谁指使你来暗害族长的?”制住鸢珀的人喝道。
“呵!无礼!本公主踢你是给你脸了!”
“哪来的乡野小民也敢自称公主,不把你带回去管教管教,我白羽族还在这世上立足吗?”另一人也对她狠道。
这两人一狠,鸢珀也知道不该硬碰硬,她眼睛骨溜溜一转,委屈道:“我刚刚也不是故意的嘛…”
白羽捂着下巴温吞道:“十族族长与七十二城城主子女通常称少爷小姐,亦或是少族长、少城主之类,能称公主的便只有云巅城神宫里人,可我见过绮雪公主,并不生得这样。”
“绮雪那是我姐姐!”鸢珀撅着嘴。
“空口无凭,拿得出证据来吗?”
“当然有!”鸢珀想拽出胳膊,无奈那人手劲大,挣不开,“你光摁着我胳膊,我要怎么拿出凭据来?”
“这小蹄子机灵的很,别轻易放开她!”
白羽却道:“你们两个人,还制不住一个女孩子吗?”
那两人想想也是,便松了鸢珀,哪知鸢珀刚一落地,撒丫子便跑,两人追出去好远才把她重新摁在地上。
“族长,我就说这小蹄子机灵…”
他话没说下去,因为他瞧见一样东西从鸢珀领子里滑出来,是块上等的翠玉,定睛一看,上面真刻着云巅城的标志,还有公主的名讳。
鸢珀也知道那东西已暴露出来,叫嚷道:“你看你看你看,我没说谎吧?”
白羽凑上来,取下那块翠玉,惹得鸢珀直喊:“你干什么!把东西还我!”
“是真家伙。”他下了结论,招手让手下松开鸢珀,自己不卑不亢行了一礼,“白羽见过公主。”
“见过个屁!”鸢珀揉着发痛的胳膊骂他。
“公主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白羽再不济也是一族之长,论起来比您还大一层,您这样说不合适吧?”
鸢珀想想也是,嘴上依旧不饶人:“哼!巧舌如簧!”
“公主这是在夸白羽还是在骂白羽?”
“什么白羽不白羽的,你不是有自个儿的名字吗?”鸢珀置着气,自然没好脸色给他看。
白羽却一脸尴尬:“公主有所不知,我族规矩虽然是继任族长之人沿用白羽为名,以祈求我族血脉万世不竭,可我刚出生之时父亲去世,我继任族长,直接取了白羽一名,并未有别的名字。”
“是这样啊…那…抱歉了。”鸢珀小声道。
“公主毋须多礼,白羽会遣人将您安全送回云巅城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鸢珀也受不了白羽这个温吞性子,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撇嘴道:“多谢白羽族长了,送本公主回去就不必了,自会有人来接我。”
两个半大的孩子此刻十分正经,倒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不大自在。
“本…本公主就先行告退了,慢走…不送!”
她一撩裙摆就走了,走出这片林子,就看到姿露在路口等她,已快要哭出来了。
“公主怎的到现在才出来,可知道殿下在宫里已急死了吗?”
“我又不会把自己弄丢了,哥哥急什么?”
白羽目送着鸢珀离开,准备回去时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样东西——是鸢珀挂在颈上的那块翠玉。
“族长,要差人将玉送去云巅城吗?”
“这玉是稀罕物,交给下人送去我不放心,哪天去云巅城时候亲自带去吧。”
“是。”
鸢珀回去后好好的,一根汗毛都没少,狱这才放下一颗心,随即装模作样训她:“你就非要在树上睡一夜吗?非得遇到什么豺狼虎豹,把你叼去了才好?”
“哥哥就会白操心,我在外头玩过好多回,连豹子毛都没见过一根,又怎么会被叼去?”
狱没好气地点着她的额头:“我惦记你便是白操心,那我去告诉父王,看他还会放你出去。”
“哥哥好,哥哥不会告诉父王的,对吧?”鸢珀脸上立即挂上笑,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真拿你没办法…”
“等等,”狱瞧她瞧的好好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你脖子上的玉呢?”
“啊?”她摸了摸,那东西确实不在了。
鸢珀这才想起来,那时候白羽拿了她的玉去,没还给她,她也给忘了。
“是…丢在白羽族了吧。”
狱站起来,略有愠怒道:“走,咱们去把玉取回来。”
白羽族的族地没未曾取名,外人都只叫其白羽族而已。
白羽才一百来岁,模样也不过是十多岁孩子的样子,性子却天生老成,些许是从小就担下族中大任的缘故,为人处世都相较于同龄人成熟不少。
他在书桌上对着账本,底下人虽早就做好了这些,他总不放心,要亲自看一遍才好。那块翠玉系着条红绳,放在他手边,触手生温。
有下人进来拜道:“族长,有客人求见。”
“是何人?”他头都没抬。
“那人只说是云巅城来的客人。”
“云巅城?”白羽还想怎么会有云巅城的客人,“请人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