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仔细瞧了瞧吟茹的脸，眉目清秀端庄，乌发在背后束起，又从胸前垂下，长裙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吟若才惊觉这孩子已长这么大了。

想起第一回见吟茹的时候，她父母刚刚入土，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瘦得跟竹竿似的，好像她那么大年纪的孩子都是这么瘦，干巴巴的，一点肉都没有。现在的吟茹，也说不上丰腴，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骨瘦如柴，不多不少刚刚好的样子，仔细瞧着竟还有几分美貌，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也难怪兄长会觉得吟茹能做族长夫人，反观她自己，为了个男人连脸皮都不要了，比起人家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刺绣，她吟若的所作所为，竟还有几分可笑。

静坐着的人似乎觉得有人一直看着她，抬起头来瞧了瞧，发现是吟若，立刻惊慌地站起来，手脚都不知放哪儿。吟若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方才吟茹第一眼瞧见是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没现在那么慌张，她似乎看见有恨，有厌恶，有鄙夷，就是没有尊敬和畏惧。但她抬起头的时候就成了惊讶、慌张，一副无辜模样，估计是个男人都会怜惜她。

吟若心里忽地不快起来，她发现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表妹，可又说不清为何不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抢了她的族长夫人之位，又或许是她那副神情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她突然暴躁起来，像是有头猛兽在她心里咆哮，怒撞。

于是她动起手，像个骂街的泼妇一样冲到吟茹跟前去，撕烂了她刚刚绣好的花，把针戳进她胳膊里，吟茹痛得尖叫起来，然而这并没唬住吟若，她扯住吟茹的衣领，同时狠踢她的腿弯，让她控制不住地跪下来，嘴里还狠狠骂着：“小贱人，给我跪下！”

侍女们都缩在门外，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吟若就在屋里头，窗外是盛开着的梨花，她揪着吟茹，卯足了劲往她脸上甩了两巴掌，同时连她父母祖宗都骂了个遍，甚至都觉得她头上钗着的花碍眼，想扯下来扔在地上，连着她人都好好踩踩。哪知头发缠住了花钗，吟若拽不下来，就硬扯，最后把花钗连同那一撮头发都拽了下来，在吟茹额头上划了一道，渗出血，很快流得她满脸都是。

她先是尖叫，后是呜咽，因为吟若把钗子的尖头抵着她的嘴，告诉她，若是再叫出一声，就划烂她的嘴。吟若疯子一样的行径持续了近乎半个时辰的功夫，到最后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只是红着眼睛，像只得了疯病的狗一样叫着，吟茹听得一清二楚，她一直在叫“绮雪”。如果她没记错，那个人，应当就是失踪至今的、真正的族长夫人。

又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吟茹被打得歪向一边，嘴角的血都顺着下颌滴到了衣服上，她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花瓶架子，一头撞了上去——花瓶应声而碎，在地上摔成了粉末。

吟若突然醒了。

她的眼里缓缓回归了神采，映出地上的粉末和碎片，依稀还有红色的血。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打了吟茹？

吟若还没反应过来，表妹就蓦地从地上爬起来，踩过碎瓷的粉末和血，一瘸一拐地冲向门外，一边跑一边哭。侍女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偶有一两个担心地看了一眼，想到吟若还在屋里站着，就又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吟茹现在的模样可以说是惨，满脸血污与泪痕，半边脸肿着，依稀能瞧见指印，头发凌乱着散开，那支花钗断成了两截，有花的那一段缠在她头发上，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她呜呜地哭着，直奔吟颂府里。吟若没有拦着她，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何那时候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

一想这些事情，她就又开始头疼，疼着疼着哭了出来，心里慌乱不堪。

定是……定是药吃得不够。

于是她喊来侍女，叫她们收拾干净屋子，再把药煎好放凉了送过来，吟若把那比桃核都苦的药一饮而尽，药喝下去立竿见影，头很快就不疼了。

她觉得这药还是治标不治本，喝下去一时舒坦，过不久就又觉得疼，而更让她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偷偷摸摸跑进院子里来，把一张纸条塞进吟若袖子里，又低着头走了。吟若看了看周围四下无人，才把纸条拆开来看。

上头只有四个字，却写了件大事：吟岚被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