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声音停了下来，人也停了下来，他定是听见里面的动静了……鸢珀心里发慌，紧紧闭死了眼睛，耳朵绷紧着，不放过外头任何动静。

他就在房门口站着，跟身旁的人说话，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那人停留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在鸢珀眼里简直比她在云巅城里被囚的一千年都要漫长而无措。她能感觉额上冷汗涔涔，手却僵硬着，不敢去擦。

过了片刻，他终于走了。鸢珀舒了口气，瘫倒在床上。

“呼……”

九狱……那人是九狱，而且不是幻象，是活生生的人……他不是应该在云巅城，怎么会来这里？亦或是他专门来这儿捉她回去，回那个装饰精致的金丝笼子的吗？

不……不一定……鸢珀想，九狱若知道她在这里，刚刚就不应该走过去，而是推门进来…… 无论如何，她都该先离开这里，离开雪城，到个神王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世上这么大，还真没什么地方是他九狱找不到的，像这雪城与云巅城，一南一北，相居两极，有人要走，一辈子都走不到，她活了别人几辈子，还比别人几辈子都要长，安稳过，也辗转漂泊过，却也只来过两次极南之地。

她偷偷摸出门，这里似乎是个旅店，走廊两侧都是房门，空无一人，只有一扇门开着，里头坐着个冠服的老者，正低垂着头品茶。茶盏里腾腾地出着热气，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雾气里茶叶上下漂浮，鸢珀暗中盯着他看了片刻，才从他房门前轻轻溜过去，尽头是往下的楼梯。

那老者看似是老者，实际上他放下茶盏，脱掉帽子，露出一头青蓝的发，翠色的眼睛，还有一张让鸢珀忘不掉的脸。

神王九狱。

鸢珀顺利逃了出去，外头街上没什么人，风大，山雾都吹得干干净净，城门顶上就是白的天，没有太阳。她头也不回地往城门方向跑，雪城的路她不熟，慌乱起来便容易碰几次死路，又多绕了几次弯路，才终于找到城门。

身上又开始疼了，这次竟火辣辣的，不过动着没什么问题，风也愈发强劲了起来，雪城鲜少在不下雪的时候刮如此大的风，这次的比起雪期之时更甚，甚至能听见墙壁断裂的声音。

但此时鸢珀什么都顾不上想，她只想着九狱，想着云巅城，雪城在南，她就往北，往七十二城去，七十二城那么大，那么远，九狱一定找不到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惧怕九狱，就像惧怕一只索命的恶鬼。

九狱是她哥哥，哥哥曾对她那么好，也曾像座高大的山，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却牢牢禁锢住她，让她动弹不得。她想要的是小时候对她无微不至的哥哥，而不是如今的神王。

神王是神王，高高在上的，却不是疼爱她的哥哥。

若时光能重来便好了……

她憔悴着一张脸，脑袋在风里渐渐平静下来，也逐渐清醒。

些许刚刚是她太过无措，才失态至此，惊慌到连鞋都未穿好，就这么赤着脚跑出来，出了城，在蜿蜒的雪道上停下。这地方真冷，鸢珀觉得自己的血都要被冻起来了。

“姑娘，风这么大，你怎么赤足站在这里？”

风里不知何时来了辆拉货的马车，停在路中央，上头下来个人，隔着风问呆站在路边的鸢珀。

鸢珀嘴张了张，犹豫了片刻，才答道：“我……我无处可去。”

“这……唉，你穿的这么单薄，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良心也不安，你若想去七十二城，可以上我马车一同去，七十二城里不会没有人收留你的。”

“真的可以吗……”

“没事的，姑娘，做生意的，讲究日行一善，上天看见了，也能多分点财运给我们啊，是不是？”

鸢珀礼貌地笑了笑，道了声多谢。

“姑娘要不先进去吧，里面暖和。”

里面确实暖和，不漏风，正中一个小炉子，烧着通红的炭火，雪城太冷，没炭火可活不成。鸢珀有炉子烘了烘，感觉好了些，在马车角落里缩成一小团，把脚埋在地毯的毛里。

“我叫泉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他递给鸢珀一只小绒毯，让她盖在腿上。

“我叫鸢珀。”

“鸢珀……这名字可少见，应该不是雪城中人吧？”

泉洮在她对面坐下，又说：“要不要喝些水？”

“不用了……我的确不是雪城中人，是从……北方帝国来的。”

“帝国啊……听说帝国近日里可不甚太平。”

鸢珀抬起眼睛看他，问道：“是什么不太平的事情？”

“听说帝国国相被罢了，换了个年纪不大的毛头小子来掌权，为了此事，朝中上下都在闹……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归是不怎么太平。”

“这世上千事万事，哪有一日能是太平的？”鸢珀转着眼珠子，“北方的事情远，跟我们没什么干系，离得近的便是前几日雪原上的黑云，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可真真恐怖的很。”

“诶，黑云的事情都过去快半月了，怎么会是前几日呢……不过我看了几眼，那儿一整片天都被染黑了，雪城人都在说是不是他们触犯了什么禁忌，惹得神明发怒，才这样的。”

半月？鸢珀想道，她竟已昏睡了半月？这半月竟连琉璃都没能找到她吗……可她明明就在雪城里，不应该找不到的。难道是琉璃出了什么事？

“那是我记错了吧……”她说，“幸好那黑云消失了，想必又是城主大人的功劳。”

“哈哈哈，雪城是个好地方啊，若不是气候太过严寒，我也想拖家带口到这里来常住。”

他们又杂七杂八地聊了一会儿，鸢珀推脱说自己过于疲累，想早些休息，泉洮又捧了个大些的毯子给她，让她盖着休息。

“抱歉啊，姑娘，我这里没有可供女子换洗用的衣物，你就将就两日，等到了城里，我再帮你找合身的衣服穿。”

“多谢大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