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听罢这话，先是作了个了然的表情，接着一声笑出来：“云巅城前朝起便欲与神兽一族交好，先祖永不联姻的命令都被一纸而废，连公主与白羽族族长的婚期都定下了，到陛下这里，先王费尽的所有心思都付诸东流。”
“先王不该让公主联姻。”辉只回了这么一句。
神兽与人类，从一开始便是死敌，谈何共处？谈何联姻？
何况人与神兽生出来的，除了怪胎还是怪胎。
“当年白羽族一役，将军着实立下大功，在那之后，有人在白羽书房里找到一本残破的古籍，上面所记载的东西，实是惊天地泣鬼神，陛下才知灭白羽族才是正确之道，当初没有将公主嫁过去才是万幸。”
“是什么古籍？”琉璃隐约猜到是什么了。
辉回答：“这孤本材质不一般，纸张都用枋花汁液浸过，又用了什么结界加持，水火不侵，百万年不朽，仿佛是作者有意将其传于后世。此书成书之时还远在古神国建国之前，古神国如今算来，也有十万多年……而此书作者，正是人与神兽，两方之子。书中所写文字皆是乱麻一团，寻常人看来怕是只会以为是个疯子在呓语，岂知白羽之聪慧，竟能破解其中谜团，将译文撰写在一旁。
书中不是疯子的话，而是人与神兽两族融合的秘法，这秘法不一定会成功，但过程必定万分痛苦，比活生生剥皮抽筋之痛更甚，白羽会研究这些，想必他早有拿公主来尝试的想法，那么遭罪的便是公主和公主的孩子，白羽此人不灭，日后必成大患。”
琉璃突然想到了蔓蔓，还有师父所说的话，以及姐姐带来的那些能从人变成半人半狼的怪物。
“神王……也用了这个秘法？”
“陛下是为了天下苍生，为灭九族，为成大义，为人类能世代长存，须得牺牲自己，破后而立。要知道神兽一族不是最强的，世界神树的力量也不是最强的，只有这两个两相结合，方能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
“为了这力量，他神王迄今为止杀害了多少人？”
辉不假思索：“多如天上繁星。”
“就连七宗也是吗？”
辉笑了：“七宗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琉璃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才又出声道：“几百年前七十二城与帝国境内妖魔之乱，也是因为这吧？”
“或许是吧，陛下说是有人将一批幼崽带出了七宗，才造成妖魔混乱，不过后来陛下派人清扫了那些妖魔，终于才消停了。”
“你们派出的术士打扫的不干净，我曾在泓城见到一位女子，是藤妖，名叫蔓蔓，已在那里生活了几百年了。”
辉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珠子动了动，问了句奇怪的话：“哦…是吗？”
琉璃没说话，只盯着他看。
“她还好吗？”辉问道。
“她死的时候很痛苦。”
“死了啊……”他说，“死了……也好，受了那么多苦，也该解脱了。”
琉璃问：“你认识她？”
“认识，”辉脱口而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琉璃还想说什么，这时听见樱在上方洞口叫他，从下往上看去只能看见一个黑点，可见这地下有多深。樱也知道这里多深，所以怎么都不敢跳下来，上次她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还是在过山车上。
她莫名的恐高，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又到了什么从未去过的地方，而波波一个人形单影只被留在这里，想想就心疼。
而琉璃也没个动静，但她能隐约听见下面有人在说话，想必是琉璃，于是她什么都不管了，先联系上琉璃再说。
还好琉璃回应她了，漆黑不见底的深坑里亮起了一点蓝焰，是在说一切安好，接着她又听见琉璃的声音从底下传过来。
“你尽管跳，我接住你呢。”
“真的吗？”
“那还有假？没事儿，尽管跳就是了。”
樱到底胆子大一些，这事儿要搁波波身上，打断了她的腿都不会肯跳的，而樱眼一闭心一横，就往脚底下这一片黑洞洞跳下去。
这一跃跟蹦极没什么区别，唯独少了根绳，好在下头还有琉璃，琉璃是救命绳，半空中就把樱稳稳接住了，他一只手上还燃着蓝焰照明，没办法抱住她，只能把她跟个实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这才一路平稳地下降落地。
辉还在底下等着琉璃，他也似乎有什么心事，面上明显表露出了烦躁，看着地上的碎石子都心烦，就跟那烦心事一样，非得狠狠碾过去，碾成粉末，再多跺上几脚，踩成扁扁的一块，这样才来的痛快顺畅。
他耐不住了，不等琉璃落地就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问琉璃就笑了，樱都能感觉他胸腔一震一震的。
“你这会子倒是沉不住气了？”
“快说！”
“她想害死公主，却被藤蔓毁坏了神智，说来也抱歉，最后一刀是我刺进去的。”
辉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心痛，他有话要说，又无话可说，喉结上下动了好半晌，才从喉咙眼子里挤出一句：“她明明什么都不懂…”
她连自己是妖魔都不知道，呆呆傻傻的，他当时都在想，要是没了他，这姑娘会不会就饿死了，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死在她前头，不然她肯定会饿死的。
可惜他还真在她前头死了，被那些狗术士害死的。
“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啊…”他又重复了一遍。
“可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了，她懂的比你要多很多，虽然终究敌不过贪念就是了……人是会变的。”
“是啊…”辉惨笑道，“人是会变的，也是会忘的，只有我们，到死都抱着那点回忆，死不瞑目呢……”
樱后知后觉知道他们在谈论谁，又插不进话，只能感觉到辉异常悲伤，便也不好插话进去了。
“所以啊，”琉璃说，“人是会变的，人会学着往前走，而不是原地踏步，永远在恨与回忆里沉湎，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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