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站在这里，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为什么不进去？”

“将一个对迷宫一无所知的人扔入迷宫然后观赏，真是恶趣味不是吗？”

凯撒那令人生厌的微笑仍然挂在唇边，令人不快。我看了眼怀里僵硬的尸体，不忍，遂脱下外套，将其遮盖住。这样躺在我的怀里，也不至于因为我的冰冷，而变得更加僵硬吧？

“故事要从18年前开始。”

凯撒这么说道。

“这个女孩出生之夜，是她的母亲命丧之时，不是教科书般的难产剧情，而是因为一场有计划的暗杀。一个组织想要一个被称为‘维克多’的男人的命，打算绑架他的妻子作为要挟。”

说实话这也算是教科书般的剧情了。

“那天，三个黑衣男子手持泰瑟枪，也就是一种电击枪，前往医院。也就是现在最大的医疗机构，百晶医院。买通了百晶的门卫，他们得以绕过安检，买通了电梯员，他们得以不受询问便升上职员层，买通了百晶医疗区的总负责人，他们得以获得密码卡进入正在进行剖腹产手术的手术室，他们直接闯入，将医疗人员们吓得魂飞魄散。显然他们不够专业，逼迫医生立刻将孩子取出，他们用厚实的棉布捂到孩子没有声息，便扔在角落。随后在母亲缝合结束后将其直接带走，脱机的母亲没有得到良好的止血处理，血流了一路。维克多是百晶研究院的生物科学与技术所所长，他知道此事的同时，收到了一封警告信：‘你的妻子在我手里，你的孩子死了，你的父母在我们的监视下，交出AM-407和AM-419，交一份放一个，最后还是会杀你一个’。”

“真是不讲道理的绑匪不是吗？AM什么的，是什么东西。”

“是药。407是艾滋病毒的特效药，小鼠实验能够消除病毒，但是没有对人类使用的记录；419也是艾滋病毒的特效药，经过了临床试验，实验有效，但是会带来生育功能损失的巨大的副作用。这两种药未经发布，便被盯上了，身为城市管理者，我也介入此事……才有了我现在说的故事。”

他顿了顿。

“将两种药打包发给指定邮箱，维克多在一所废弃住宅中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妻子的遗照。从那个时候开始，维克多陷入了狂乱。他催促警方办案，同时辞职私下调查……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在得知自己的父母是将信息出售给绑匪以换取赌资的始作俑者后，他陷入了疯狂，终于杀害了毁灭自己家庭的父母。”

“杀害自己的父母，难道不是极恶？”

“为了利益出卖家人，间接杀害自己儿子的妻子，这难道不是极恶？”

“……等一下，那个女孩……”

“是的，抢救过来了，那个女孩没有死去，但是这件事没有通知到已经化身复仇鬼的维克多。”

我沉默，视线凝结在了女孩冰冷的尸体上。

在父亲的眼里，她十八年前就死去了。

“维克多后来犯了很多罪恶，你知道的，他一开始机关算尽，暗杀了百晶医疗区的管理者，刺杀了电梯员，对保安下毒，让他们死于幻觉……所有人，所有和这场凶案扯上关系的人，都被一一清算了罪恶。他和你一样，在他的眼里，他谁都没杀错，所有人都是该死的，其中或许有根本就不知情，但是间接协助了绑匪的无辜者，在他眼里，也是帮凶，也是罪恶。就和你一样。”

两句“就和你一样”刺痛了我。

“坚持着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是无可争议的，他如机械般屠杀着，那些人在他眼里没有善良可言，没有美好可言，在他眼里，看不到复仇对象们的家庭，幸福，不思考他们其中一些人也和自己一样有着美满的家，可爱的女儿，不思考自己的行为其实和那些绑匪没有区别，他带去了哭号，惨叫和无尽的憎恶。鲜血淋漓的尸体成为了他唯一的食物，他开始嗜血，好杀，终于错位，成为了以复仇者自居的杀人魔……他拥有智慧，却用来伤害他人，他拥有极强的社交能力，能够迅速融入目标的生活起居，然后伺机待发……渐渐的，他发现使用爆炸物或者纵火，效率更高，自己的复仇时间能够大大缩短。你看到的杀人狂，投毒者，炸弹狂和纵火狂维克多，就此成形了。”

凯撒说到这里，俯身，取出钥匙，打开了卷帘门的锁。

“他的故事，终止于他女儿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她那年八岁，他那年复仇了整整八年，数百人死于他手。看到自己在孤儿院中日渐瘦削的女儿，得知了女儿被变态侵犯，患上艾滋，他不知该以何表情面对这一切。将女儿认养，带到了远离城市的郊区，他盖了个小木屋，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他想补偿，将这一切的过错都补偿回去，还给自己的女儿。但是有什么可补偿的，有什么好补偿的呢。过去的痛苦不会消散，再怎么甜蜜的蜜罐都无法消除坏苹果中心的那份苦涩……你能吗。”

我沉默，一直保持沉默，目光始终没有移开，没有从女孩的遗体上移开。

“不是有药吗……”

“记得吗，一管对老鼠有效，一管导致不孕……也就是说，一管药把女儿送到上帝面前，让上帝掷硬币，正面生反面死；另一管药让女儿从此孤苦一人。作为父亲的话，你选什么？”

凯撒问道。

“况且药都送出去了，八年了，回的来吗？自己也从研究院离开了，没有那些专业设备，谁做得出来？而且再强大的药也是有局限的，女孩已经被病毒占据，只要稍不注意，染上什么感冒，免疫系统被病毒摧毁崩溃的女孩，能够存活多久？于是，维克多想起了一个曾经的课题：在极强的精神力作用下，病人能在病危的情况下保持长时间的存活。一个巨大的骗局，一个从十年前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巨大骗局，开始了。”

“骗局？”

“‘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度过十八岁的时光’。彻头彻尾的骗局，对吧？在那偏僻的郊区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人血机肯难耐的杀人鬼维克多，时不时就会外出杀人，带着血腥味回家的维克多时常被女儿质问……终于，为了避免自己杀害女儿，他离开了家，希望剪断女儿对他的羁绊，他也渐渐认识到自己的恶，但是这份恶并没打算远离他。他听说了那个侵犯自己女儿的变态，因为精神问题而得到假释，很有趣的是，他就住在附近……”

“……虐杀案。”

“是的，就是那虐杀案，震惊全城，几乎是为了将痛苦最大化，而不是效率，这与以往的维克多不一样，但是确实是他干的……顺序是那个变态的小儿子，小女儿，妻子，最后是他。据说手段残忍，现场极度混乱……除了小儿子，受害人均不同程度被迫食用亲人的肉体。这个案子，就是你杀戮维克多的原因，也是维克多从此噩梦连连，寻求死亡的原因。不负责任，沉迷杀戮的父亲，在噩梦的侵扰和杀戮劳累中，终于选择自我了结……你出现了，将其虐杀。”

我闭眼，长叹一声。

“延续下去了吗？这个女孩……还是说，根本就是尸变”

“延续下去了，因为女孩获得了药。”

凯撒说道。

“绑匪头头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是下一个目标，于是将这管药寄给了女孩。”

“那他八年前要药做什么？”

“他女儿也有一样的经历，他做不出抉择，女儿没撑过十岁的生日。很可惜。”

凯撒这样说道，指了指已经敞开许久的卷帘门内部。

空寥寥的，但是异常整洁。

“她父亲离开后，被救助站救助……她说出了三个愿望。”

凯撒指了指仓库正中间那略显寂寞的椅子。

“就和憧憬爱情的小女生一样，她想穿上婚纱。就如所有爱美的姑娘一样，她想看到很多很多的鲜花。就和就和失去父亲的女儿一样，她希望，看到自己的父亲。

椅子上，若隐若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次，我没有丝毫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