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芙抱住我,一幕一幕的景象飞快掠过我的脑海,就像身历其境。
我看到人鱼岬的海蚀洞,缀满美丽的宝石,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年轻人,唱着儿歌,双手牵着一个正在学走路的小婴儿,他清澈温柔的歌声,我依稀还有印象,我想起来了,他是我爸爸。
他松开了手,鼓励似的拍了拍手,小婴儿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又坐倒在地,妮芙在一旁笑得灿烂。
再下一幕是年轻人和妮芙两个正在抱头痛哭,年轻人不忍妻子悲伤,毅然决然的辞去了职务,前往人类的世界寻找独生爱子。
一年过去了,二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年轻人和孩子却再也没有回来。
哀痛欲绝的妮芙流着眼泪将所有的宝石一颗一颗投进海里,每一颗宝石都带着丈夫与孩子共有的美好回忆,消失在深蓝色的海中。
妮芙即使伤心,却从不放弃,每隔几天,她便到人鱼岬的海蚀洞寻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直到那天,她在海蚀洞里找到了她已经成年的儿子和一个美丽的女孩在一起,却已经奄奄一息,命在旦夕了。
天啊!父亲一念之间,阴错阳差的拆散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我只记得他对我的疼爱,却完全没想到他对我亲生父母造成的伤害,妮芙心中深沉的哀伤,迅速的感染了我,强烈的愤怒与悲伤,猛烈撞击着我的心,像被撕裂着、揉碎着。
我的情绪几乎崩溃,激烈的颤抖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啊!我在干什么!”妮芙松开了手,我晃了一下,甄急忙扶住了我。我瞪大了眼,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妮芙焦急的问:“阿德烈!我的孩子,你不要紧吧!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毫无任何防备的敞开自己的心,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我不要紧,那就是我爸爸?”那个年轻人的脸,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中,就像是在看着我自己。
“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眼认出你了吧?我们人鱼族的遗传因子在外貌和灵力的传承上很强,父子、母女间长得相像十分常见。你长得很像尼克。”妮芙轻抚着我的脸,脸上又浮出浓浓的悲伤:“只是灵力的波动不一样。”
“我立刻去找他!”我说。
妮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如果决定了,就去吧!不过,答应我,就算找不到尼克,你也要回来!”
“我保证会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
“我也一起去!”甄打破了沉默。
“不要抛下我,我们说好了,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甄抓着我的手,澄澈的眼睛里,清楚的映着我的脸,甄的情感像是一股暖流,在此时毫无保留的流入我的心里。
我沉默了片刻,将甄轻轻拥入怀中:“甄,记得在人鱼岬上我对你说的话吗?”
甄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我今天没带钻戒,也没买鲜花,你生气了吗?”我轻抚甄的头发。
甄抬起头来,古灵精怪的眨了眨眼睛:“我才不希罕钻戒,也不要鲜花。那是人类的玩意儿。”
“而且,我早就已经回答过了喔!才不想回答第二次。”甄把我轻轻推了开来,她的脸颊红得像火烧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头也不回的游走了。
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下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甄是好女孩,你们的缘分很奇妙,你要好好珍惜,婚礼就交给妈妈来筹备。找尼克重要,你的婚事更重要。”
“我亏欠她太多了。”我红着脸搔了搔头。
“所以一定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如果你不是那么急着去陆地,她又坚持要跟着你,我想帮她找找家人。”
“甄很倔,我也说不过她。”我耸耸肩:“不然,就麻烦打听一下,有谁家在十七年前走失了女儿的。甄是被一个人类医生在迈阿密沙滩上捡到的。”
“我会打听看看。”妮芙微笑。
几天后,我和甄在波塞多尼亚市中心的波赛顿神殿举行了婚礼,那是场盛大的婚礼,人鱼的寿命长达三百年,这么长的时间要携手共度一生,自然非常慎重。
我和甄在人类世界历劫归来的消息传遍了波塞多尼亚,当天几万人都涌入了市中心,来祝福我们的婚礼,这让我们受宠若惊。
比起豪华的礼堂,甄的礼服素净多了,说是礼服,也只是酥胸一抹,缀满闪烁奇异光彩的水晶,头上戴着洁白珍珠串成的发饰,及一方轻柔白纱,增添了几分妩媚。我则穿了镶着白水晶的雪白的上衣加上短裙,脚上穿着银丝绑腿鞋有点像古希腊人的服装。
不属于陆地上任何一种布料,让我联想到古代在许多经典和诗词里出现过的“鲛绡”和“鲛人泣珠”的神话。
我事后询问了妮芙,她说“鲛人”是太平洋“姆大陆”文明创造出来的人鱼,“泣珠”这本事我们亚特兰提斯的人鱼是没有的,我们的泪腺并不像鲛人一样含有珍珠质。这种可以防水的鲛绡纱是七千多年前就流传到亚特兰提斯的人鱼工艺,也深受人鱼族的喜爱。
我们认识才短短二个月的美丽少女,在这个失落的古文明之城订下了三百年的誓约。
这是个满月之夜,人鱼的婚礼都是在月圆时举行的,银白色的月光在波浪中跳跃。
我游上了一座小珊瑚礁,鲛绡做的衣服不会像一般的质料这样溼答答黏在身上,而是轻若无物,随着海风的吹拂,在风中飘动着发出莹白的光泽,成群的人鱼跃出海面,就像是在月光下跳舞,如梦似幻。
在亚特兰提斯的传统中,在新婚派对里,新郎必须为新娘献唱一首歌,原本我还担心准备不充分,但到了此情此景,那些音符,那些词句便忽然在我脑海里拼凑组合成旋律,我一开口,歌声便在海面上荡了开来,很清澈,很悠扬。
我惊喜的发现我的嗓音不一样了,我天生就喜欢唱歌,但是歌喉不太好,即使后来上了大学音乐系学习声乐,唱起歌来仍然差强人意,我忽然领悟到法兰柯伊博士帮我动手术打开了鳃,不但救了我的命,也找回了我的声音,我可以像其他人鱼那样自在唱歌,原来比人类多了一套呼吸器官居然还有这种优点。
来参加婚礼的人鱼姑娘在海面跳跃、旋舞、竞相追逐,而男人们则各自登上了附近的小礁岩跟我一同唱和,月光下热闹非凡。
而我的目光则一直停驻在我最美丽的新娘的身上,甄的身影随着我的歌声在月光下漫舞、跳跃,鳞片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能与相爱相知,共患难的伴侣携手一生,也许我真的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好漂亮的海葵,这不是有毒的吗?”我对那些具有柔软触手的美丽海葵感到好奇却又不敢碰触。
“绝大部分有毒,不过我们人鱼对海葵免疫,别忘了我家的观察室里也养了很多海葵。”甄捞起一只粉红色的海葵戴在头上,扮了一个俏皮的鬼脸:“你看,像不像寄居蟹?”
我想起的确是看过把海葵背在壳上的寄居蟹,忍不住笑弯了腰:“你真淘气!”
甄的脸在粉晶的照耀下红扑扑的,抹胸上的缀的碎水晶闪闪烁烁,我不禁看得痴了。
“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啦?”甄害羞的垂下了头。
“你真美。”我微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属于我了。”
“其实我……”甄的眼神有点迷濛:“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在我被汽车撞得血淋淋的时候?”我讶异。
甄红着脸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唯一。你可以说我傻但是……”
“我也一样傻,你不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博士差点就以为我的心脏有毛病,要帮我打针了。”我笑了出来,原来我们两个居然都是一见钟情。
“啊!那时候不是……”甄腼腆的笑了。
“那不是机器故障,是我爱上你的讯号啊。”我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