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恩威并施,刚柔并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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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聂星痕下令,命明丹姝将凤印移交给微浓,并宣布在他离宫期间,后宫诸事全权交由烟岚郡主处置,若有违者,烟岚郡主可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关于他和微浓有私情的流言更加难以遏制了。可事到如今,微浓也管不了太多,她只能临危受命,替聂星痕揽下这看似平稳,实则暗藏波涛的后宫。

不过令微浓意外的是,聂星痕此次前去姜国和谈,竟只带了五千兵马,还将明尘远留下坐镇朝堂。微浓虽有担忧,但她知道聂星痕自有筹谋,便没再置喙。

聂星痕此去姜国,若能不战而收服姜国民心,必将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日后他能否成就帝业,此举都是燕、姜两国百姓之福,值得为后世称颂。单单是为了这一点,她也得帮他。

聂星痕临走前,与她约定每隔半个月通一次信。两人商量了一个暗号:初次写信把信首第一个字和信末最后一字写成相同的字,第二次写信便改成信首第二个字和最后一字相同,以此类推。这样不仅能提防信件被偷梁换柱,更能提防中间有人增删信件内容。

聂星痕就这般走了,把前朝、后宫的担子,压在了明尘远和她的肩上。对于移交凤印,明丹姝自然是万般不愿,但她很聪明,立刻就把凤印给了微浓。只是她一直拖着不交宫中账目,也不带领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来拜见微浓。

如此一来,微浓执掌凤印便成了空谈。为了不落口实,明丹姝还亲自去未央宫解释缘由:“本宫与王后联合执掌凤印,诸事烦琐,账目太多,需要一个月时间仔细梳理。”

这话看似在理,毕竟聂星痕当政五年来一直是明丹姝管着后宫,日子久了,自然积压了不少琐事和坏账。她需要时日善后,微浓也不好多说,这事便一直拖到聂星痕离开,也没有解决。之后,微浓便开始处处受她掣肘,在后宫被完全架空。

所幸,微浓身边还有一个晓馨。如今的晓馨,早已成为尚宫局的主事者,是正五品的官职,在后宫六局所有正六品以上的女官之中年纪最轻、前途最广。在她的梳理下,微浓迅速掌握了后宫的动向,也深知若要震慑后宫,必须先震慑六局。

所谓“六局”,全称为“六局二十四司”,乃后宫全部女官规制,掌管宫中的方方面面。六局分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各局主事两人,皆是正五品。每局下辖四司,各司分管一项事务,人员从正六品到正九品官职不等。

譬如:尚宫局司记,掌宫内文簿出入记录;尚仪局司乐,掌宫内乐理陈布之仪;尚服局司衣,掌宫内御服、首饰整比……

除此之外,还有不在司内任职、直接听命于各局主事的人员若干。总而言之,六局二十四司管辖的事务无比精细,人员繁多,职责繁杂,权势和油水也不少,内斗与攀比更是厉害。能否将六局二十四司的事务管好,历来是执掌凤印者最大的考验。

平心而论,这几年明丹姝手段凌厉,制定了不少宫规,把从前模棱两可、容易推诿扯皮的事务都进行了明确的划分。偶尔与王后魏连翩意见相左,她也没闹出大乱子,其管理六局二十四司的能力已得到了宫人们的认可,风评甚至在当年的赫连璧月之上。

明丹姝也因此自认为地位稳固,并不惧怕将凤印交给微浓。她一直等到聂星痕离京一个月之后,才在晓馨的数次催请下,带着六局二十四司的主事来未央宫拜见微浓,不过所有人都是空手而来,并未带着账簿。

当日,微浓早早出来相迎。时值四月末,天气渐热,她身穿一件流彩暗花云锦纱裙,腰间紧束,显出她纤细的腰肢和高挑的身材,再配上清淡的妆容和额间花钿,显得她整个人既与世无争,又冷艳庄重。

明丹姝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未央宫,远远便瞧见微浓站在外院的石阶上,她缓慢走近,率先笑道:“郡主,本宫带着六局二十四司的主事来见见你。”

微浓微微一笑:“有劳淑妃娘娘了。”

明丹姝回头看了看身后众人,轻咳一声:“哎,这可有些尴尬了,按道理说,摄政王殿下命郡主代掌凤印,您自然是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然而本宫是淑妃,地位、品阶应在郡主之上,更被殿下特许见王后而不拜。这下子,也不知是本宫拜你还是你拜本宫了。”

下马威来了!微浓看向明丹姝示威的笑脸,亦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些虚礼就都免了吧。”微浓边说边看向她身后的一众女官,再道,“这么多人,恐内堂里站不下,也好,直接在外院说吧。”

言毕,她命人搬出来一张青玉雕花小案和两把楠木梅花椅,又命人端来一壶好茶。她自己的座椅放在了外院的北侧,面朝殿门,又命宫婢将另一把椅子放在西侧下首,施施然请明丹姝落座。

今日来客之中,以明丹姝的身份最是尊贵。按理说,明丹姝应坐到微浓的东侧下首才是,而微浓却命人将椅子放在西侧,这显然是无礼之举。在场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都熟知宫中礼仪,心里自然敞亮得很,便有明丹姝的心腹大着胆子上前提道:“启禀烟岚郡主,淑妃娘娘的椅子摆错了,应是摆在您的左手边才是。”

微浓瞥了一眼说话之人,淡然无波地道:“东侧为尊,是我留给王后娘娘的位置。怎么?难道要让淑妃先在东侧落座,一会儿再给王后娘娘挪位置不成?这岂非无礼之举?”

言罢,她特意看向明丹姝,笑言:“即便是同族姐妹也得分尊卑,淑妃掌管凤印多年,言行皆是宫中典范。您方才既然说,摄政王殿下‘特许’您见到王后而不拜,可见您的地位依然处于王后之下。既如此,您落座西侧可有不妥?”

明丹姝明知魏连翩不会到场,却也反驳不了,唯有讪笑一声,在微浓的“请坐”声中落了座。

微浓这才满意地颔首,自己也慢悠悠地坐下。

两人面前,六十名女官全都齐刷刷地站着,手中空空如也。

微浓又扫了一眼众人,叹道:“唉,你们都空着手来的?可见没打算在我这未央宫长坐。也好,这样恰恰免去了我的烦恼,我这宫内桌椅有限,就暂且委屈各位站着吧!”

六十名女官面面相觑,都一言不发。今日她们是听了明丹姝的吩咐特意不带账簿来的,即便其中有几人不愿为虎作伥,但也不敢公开得罪明丹姝。

微浓倒显得不在意,端起一杯君山银针,轻啜一口,看向明丹姝:“月余前,淑妃娘娘曾说,要梳理账簿移交于我,不知进展如何?”

明丹姝也低头轻啜一口热茶,借机朝心腹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名五品女官走上前来,在微浓面前盈盈一拜:“启禀郡主,下官乃尚服局主事,关于账簿之事,有内情向您禀奏。”

“讲。”微浓仍旧含笑。

尚服局主事遂道:“尚服局事务繁多,掌服章宝藏、簪珥花严、巾栉膏沐,下官任内账目过多,日前尚未清算完毕。”

微浓闻言眉目轻蹙,倒也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其他女官:“你们呢?也是如此?”

话音落下,六十名女官齐齐下跪,异口同声:“下官无能,请郡主恕罪。”

微浓见状脸色渐沉,转而看向明丹姝。

后者一脸挑衅的笑容,故作三分愧色:“郡主息怒,是本宫管教无方,致使账目清算未果。”

“淑妃娘娘礼仪传家,聪慧机敏,这些账目又岂会清算不完?”微浓不禁疑惑。

明丹姝虚扶鬓边一支步摇,轻叹一声:“郡主有所不知,自摄政王殿下主政以来,前后五年一直是本宫执掌凤印,管理后宫。摄政王对本宫宠信非常,从不过问后宫诸事,也因此本宫有所懈怠,不曾月月清账,这才导致下头的人偷懒成性。这些女官并不长于术数,如今账目积压过多,若要清算,委实费力。”

“五年都不曾清算账目?”微浓着重提问。

明丹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是本宫管教无能。”

微浓感到很为难,低头想了片刻,又问:“事到如今,淑妃娘娘可有什么好法子?”

上钩了!明丹姝眼睛一亮,立刻回道:“本宫倒真有一个法子!不若你就别看旧账了,支出繁杂,你也看不懂,你只需管好往后的账就成了。本宫向你保证,这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日后定当听你吩咐,做好新账。”

明丹姝不交账簿,绝不只是为难自己,这背后必有内情。微浓霎时想到两种可能:其一,这是个陷阱,日后明丹姝要借机发难,趁聂星痕不在宫中,给自己制造诸如贪腐之类的罪名;其二,明丹姝掌管后宫期间,私下支走巨额款项,如今抹不平账目,所以故意拖延时间。

微浓心中飞快思量,半晌未语,明丹姝看在眼中,得意地笑问:“郡主,此计如何?”

微浓感到很头痛,揉了揉额头:“这件事,我也无计可施了。”

明丹姝便大为开怀,径直站起身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不多做逗留,就此……”

“告辞”二字她还未说出口,却听微浓话锋一转:“不过,我虽无计可施,倒也请了几位智囊。这件事,应该还有别的法子。”

明丹姝像是没听清:“什么?”

微浓眉目渐渐舒展,全然不复方才的为难情绪,轻声唤道:“晓馨。”

晓馨应声称是,走到微浓身后,步上台阶,打开外院中殿大门。

沉重的开门声响起,渐渐显露出殿内情形,但见其中摆着六十把椅子,横十竖六,布局整齐,每把椅子上还放着一个算盘。

明丹姝与众女官不解其意,前者问道:“郡主什么意思?”

微浓没有答她,目视前方,肃然喊道:“来人!”

话音甫落,但见六十名中年男子从偏殿内陆续走出,个个低眉恭谨,站到了女官队伍的旁边。为首一人当先跪拜,高声礼道:“长公主府总管,正七品曹方,见过郡主。”

曹方身后,其余人等也纷纷跪地:“草民见过郡主。”

明丹姝脸色骤变,看向微浓:“你这是何意?”

微浓缓慢地从座上起身,走到明丹姝面前,从容地笑道:“没有别的意思,淑妃娘娘移交凤印月余,却迟迟不交账簿,我已猜到是宫中女官不擅术数,清账不力。于是,我便请我母亲把长公主府的管家借我一用,让他来协助六局二十四司清算账簿。”

微浓话到此处,突然冷起声音:“曹方,还不见过淑妃娘娘。”

“是,”曹方从善如流,立即对着明丹姝跪拜,“曹方见过淑妃娘娘。”

“放肆!”明丹姝长袖一甩,撕下脸面,“后宫重地,岂是这些外臣小民能轻易入内的?郡主,你置宫规于何处?”

“淑妃息怒,此事我已事先请示过王后娘娘,宫中也有先例。”微浓笑吟吟道,“再者言,我这不是为您分忧吗?您统管后宫多年,账目却混杂不清,不是更加违反宫规?我请他们来协助您,也是为了您着想啊。”

微浓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一众管事,再道:“这些人都是我长公主府的算术高手,由曹方亲自选拔,多年来为我母亲管理田产、农庄、食邑、生意,从无差错。有他们帮忙,我想六局二十四司的账目,很快就能算清了。”

明丹姝

心中“咯噔”一声,未曾料到微浓早有后招,她看着对方笑吟吟的样子,只觉得面目可憎,一腔怒火喷薄而出:“不可!宫中账目何等重要,岂能泄露给外人?”

“我是长公主之女,这些都是我公主府的人,又怎会是外人?”微浓有理有据,“说起外人,也是我这个郡主算外人才对。不过,摄政王殿下连凤印都交给我这个外人管理,可见他也并没有把淑妃娘娘当成内人。是不是?”

微浓说到最后三个字时,特意上前两步,与明丹姝相对而视,目露冷意。她本就比明丹姝身材高挑,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微浓硬是比对方高出小半个头,颇有俯视之意。两个女人互不退让,谁都没再说话。终于,还是明丹姝受不住这压力,率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微浓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长舒一口气,这才对曹方等人命道:“你们先起来。”

一众管事纷纷起身,径直退到一旁,不再作声。

微浓的眼神再次扫过她面前的六十名女官,脸色冷然,目光更冷。

晓馨见状,便代微浓发话:“你们都看到了,账目不清,即便有明淑妃在,也保不住你们。如今烟岚郡主受摄政王殿下托付执掌凤印,为的就是整肃后宫,将数年积累的陋习陈规一一剔除。你们当中若有人自认能力有限,算不清账目,今日便当着郡主的面交出官印,自请辞官离宫,郡主必当既往不咎,赐黄金五两。”

话到此处,晓馨顿了顿,续道:“若是不愿辞官,便在三日之内交出所有账本,由曹总管及一众管事协助清算。当然,其中若查出欺瞒之处,郡主自当秉承摄政王旨意,先斩后奏,以儆效尤!”

半个月后,六局二十四司近五年的账本全部清算完毕,由晓馨和曹方率领一众宫女,抬着数十口箱子送到了未央宫。

曹方将账本的梳理情况罗列了明细,方便微浓一一查看:“禀郡主,老奴等人不负所托,终于将账目算完了。”

微浓扫了一眼明细,笑道:“有劳曹总管,这次实在辛苦你了。”

“郡主折杀老奴了,”曹方不愿居功,“其实那些女官早已将每年的账目算好,老奴只是对账查验,并不麻烦。”

微浓早就料到是明丹姝在扯谎,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五年不清算账目?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故意不交出账簿。

“无论如何,曹总管这次帮了我大忙,这个人情我记在心中了。”微浓说罢朝晓馨示意,后者便将一沓银票拿了出来,交到曹方手中。

“这是辛苦费,还望曹总管及各位管事出宫之后,严守宫规,不要对外透露账目的情况。”微浓特意强调。

“郡主放心,老奴等人晓得轻重。”曹方接过银票,谢过微浓,当日便领着一众管事出宫去了。

曹方走后,微浓亲自翻看过明细,发现这几年来,明丹姝以各种名目支走宫中大量黄金、现银,且去向不明,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就连晓馨看到明细也是惊讶:“奴婢虽知道明淑妃有小金库,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你也知道此事?”微浓有些意外,“那魏连翩,不,我是说王后娘娘,她知道吗?”

“知道,王后娘娘是个闷葫芦,这些年只管照顾王上和几位王子、公主,根本不理后宫诸事,说是与明淑妃同掌凤印,其实这宫里头,都是明淑妃一人说了算。王后娘娘偶与她有争执,也大多退让。”

晓馨说着已露出不忿之色:“明淑妃私下的小动作,奴婢就算没看见,也能猜得着。她这些年一直与朝中大臣有所接触,屡屡怂恿大臣上书立后,那些疏通关系的钱财,不都是从后宫里榨出来的吗?”

“这些事情他都不管不问?”微浓蹙眉。

晓馨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不禁叹了口气:“殿下日理万机,军政大事都忙不完,身边又没个体己人,他哪还有精力过问后宫之事。”

晓馨边说边悄悄观察微浓的神色,又道:“还有,男人一向不爱管女人的闲事,殿下更是绝迹后宫。这宫里想要邀宠的女人也多,有明淑妃在,那些女人才一直没能得手,殿下也落得清净。正因如此,殿下对明淑妃特别担待,虽知道她中饱私囊,也只当作是补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原来如此。”微浓终于明白了。

“您打算如何处置明淑妃?”晓馨不禁追问。

微浓沉吟片刻,道:“我查账为的不是找她麻烦,她毕竟是正一品淑妃,又帮了摄政王几年,我总不能落井下石。”

“可是这些亏空要怎么办?您难道就此算了?”

微浓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她想,既然此事聂星痕知情,或许应该把处置明丹姝的权力交还给他。只是,那巨额的银钱流去了哪里、会不会引起什么风波,她到底是感到不安,便决定召明尘远进宫来商议对策。

明尘远听了来龙去脉之后,说道:“明丹姝也算我半个妹妹,她的脾气我很了解,心气虽高,见识却有限,根本闹不出什么事。但经过此事,我建议您继续彻查内侍省。”

若说六局二十四司乃女官掌控之地,内侍省则是太监掌管之处,负责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管理内库出纳和照料君王饮食起居等事务,下辖掖庭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内坊局六局。

掖庭局负责管教宫女,宫闱局负责出入管钥,奚官局掌管奚隶工役的生养死葬,内仆局掌管君王及王后的车辇出行,内府局负责宫内及宫外五品以上官员的赏赐给纳,内坊局则专为东宫太子所设。

简言之,六局二十四司管后宫诸事,内侍省管后宫之人;六局二十四司全是女官负责,内侍省则由太监掌控。长久以来,这两个机构互相牵制又互相倚仗,互相较劲又互相辅助,迄今为止一直和平共存。

然则内侍省并不完全属于后宫管辖,多听命于君王,即便微浓执掌凤印,也无法完全过问内侍省的事务。所以,对于明尘远提议彻查内侍省的主意,她没有往下接话。

可晓馨却跟着附和:“这么多年,殿下一直无暇顾及后宫,银钱上也是大手大脚,必定会被人钻了空子!宫里那些太监,恐怕胃口不小。”

微浓依旧不接话。

“您是怕阻力太大引起非议?”明尘远看出她的迟疑。

“阻力只是一方面,”微浓顾虑重重,“我是怕这样查下去……宫里会永无宁日。”

“既然要查就查到底,若是手段得宜,这也是您收服人心的好机会。”明尘远顺势劝道,“再者您想想,六局二十四司都查了,别的地方却不查,女官们如何能服气?”

晓馨亦是连连点头:“您先查着,若是不痛不痒的账目,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未必会引起多大风波。就算大,还能大得过六局二十四司?”

然而事实证明,内侍省的亏空程度,远远超过六局二十四司。

从五月底到八月,微浓一直在查内侍省的账,还是走马观花地查。饶是如此,微浓也查出不少问题来,这些太监的胃口可比女官们大多了!

到后来,就连对聂星痕忠心耿耿的晓馨都在质疑:“殿下的心到底是有多大!这么多亏空他居然一直没发现!看来真是人无完人,殿下也有无能之处!”

“或许殿下早就发现了,可他根本顾不上查。”明尘远还是回护聂星痕,替他解释道,“你想想看,殿下当政这五年,前两年朝局动荡,他忙于稳定人心;后三年九州动荡,他又忙于制衡三国。再者那些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根深蒂固,他一时半刻根本无法连根拔起。”

微浓虽然理解,却还是忍不住头痛:“难怪他要收回明丹姝的凤印,他到底留了多少烂摊子给我!”

聂星痕才当政五年,后宫只有少数姬妾,都是从前在房州就跟着他的,这些年根本不会有太多花销。而东宫没人,就更不应该有太多花销了,内坊局算是形同虚设。在这等情形下,粗粗一查内侍省的账就已经深不见底,这潭浑水到底有多黑、多深,无人能知。

微浓只知道,查下去必然要大动干戈,后果不堪设想。

事到如今,明尘远也不得不说,微浓当初的顾虑是对的,聂星痕是让她稳住后宫,而不是让她搅乱后宫。六局二十四司毕竟是一群女流之辈,查就查了,折腾的风浪有限;可内侍省的那群太监,根本不是等闲之辈,大太监下头还有小太监,师父徒弟干爹干儿子,他们会沆瀣一气不说,许多人还和朝堂关系紧密。

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摆在微浓的眼前,史上宦官篡权的事情不在少数,真是惹恼了他们,聂星痕又不在宫里,他们若要群起篡权可怎么办?这威胁可不比打仗来得小!

“如今抱怨无益,我这就写信向殿下禀报,看是继续查处,还是就此停手。”明尘远也感到后怕。

“停手是可以,但龙乾宫所支取的巨额银钱,我必须问清楚。”微浓反而比明尘远坚定了。

这两个多月粗翻内侍省账簿,微浓发现聂星逸支取了巨额银两,几乎占到内侍省亏空的五成,用途也很可疑——每每都是以用药为借口,而且支取得极其频繁。

虽然晓馨心里也有怀疑,但还是为聂星逸说了句话:“据奴婢所知……龙乾宫那位,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都是在用药物维系。”

“用药物维系?”微浓疑惑,“是因为当年遇刺的事情?可这都过去五六年了,他又用了血蛊,难道还没痊愈?”

晓馨和明尘远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微浓只好将连阔召来问话。自从去年他跟随聂星痕来到燕国之后,便一直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聂星痕多次想要重用他,都被他婉言谢绝,理由是“待到天下一统,才是我出仕之时”。

偏巧聂星痕也由着他语出狂妄,真的没再勉强他,只将他派到了御医署,也没给他指派什么任务。可他其实从不在御医署当差,这一年多里一直住在宫外,只每月进宫为聂星痕诊脉一次,而且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经常一连消失好几天,要么去采药,要么去游山玩水。

这次聂星痕再赴姜国,考虑到他的思乡之情,原本是想带他一起去的。可他又拒绝了,说是聂星痕此行不知结果如何,若是燕、姜两国和谈不成,他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不如不去。

其实连阔这一年里并没有见过聂星逸,微浓之所以要召他问话,是因为当年他曾为聂星逸施行过血蛊之术,她需要弄清楚这法子到底会对身体带来多大伤害。

幸而微浓运气不错,连阔这几天就在聂星痕赐给他的宅邸里捣鼓药材,她很快便找到了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当年聂星逸的伤势的确很重,但他年纪轻、底子好,施行血蛊之术后养了这些年,应当无甚大碍,至多身子虚一点,寿命短几年。

这就很可疑了,若只是身子虚,他何至于用这么多银钱买药材?

倒是明尘远想起一事来——聂星逸既然能怂恿金城来劝他谋反自立,是不是已然开始谋划此事,起了复辟之心?

想到此处,明尘远大为心惊,脱口而出:“他会不会用这笔钱来贿赂朝臣,想趁机颠覆殿下?”

微浓闻言也是一惊,越想越觉得蹊跷,当

即命令晓馨:“你去龙乾宫替我传个话,就说我明日要去问候王上的病情,请他定个时辰见我。”

晓馨领命而去后,微浓又开始后悔了,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你说我这么做可会打草惊蛇?是否该将晓馨先叫回来?”

明尘远失笑:“您前些日子雷厉风行,怎么眼下反倒紧张了?”

“因为银钱事小,造反事大!”

“放心,他曾通过金城劝我谋反,此事我早已告知过殿下,想必殿下早有防范。”明尘远安抚道,“如今就算聂星逸有通天的本事,只要他人在燕王宫里就插翅难逃。”

“倒也是这个理。”微浓心下稍安,便听对方又劝:“对了,无论您查到什么,暂时都不要对付他。”

微浓当然明白。聂星逸毕竟担着君王之名,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郡主,若要对付他,就是以下犯上,一定会落人口实。再者,如今聂星痕不在宫里,一旦聂星逸出事,轻则引起朝局动荡,重则国将不国。

于是,微浓点了点头:“我知道轻重。”

当天晚上,微浓挑灯给聂星痕写信,将近期发生的事叙述了一番,也提及要查聂星逸宫里的账。这几个月里,她严格按照两人约定,每隔半月报一次近况,迄今已寄出去了八封信。然而聂星痕只在初抵姜国时给她回过一次信,后来便再也没有写过信给她,每每都是随着军务政事的批函一起,在末尾问候她一句。

微浓当然知道,他人在姜国有诸多不便,这般忽略她,也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故而,她更关心他在姜国和谈的情况,听说他和姜国在谈判条款上陷入了胶着状态,也不免为他担心。

是夜,微浓早早便睡下了,力求第二天能铆足精神去见聂星逸。只可惜,她还是彻夜失眠,也不知到底是在焦虑什么。

翌日一早,她只好用脂粉遮掩一番,看起来也算盛妆“面圣”了。为了不让聂星逸起疑,微浓假装不知他的不轨之心,也没再询问给聂星逸治病的御医,而是直接带着连阔、晓馨来到龙乾宫,想看看这位有名无实的君王到底身子如何,是否真如众人所说的那般虚弱。

不想她来到龙乾宫时,聂星逸早早就在外殿等候了,彼此长久未见,这一碰面都是讶然。

聂星逸先蹙眉:“浓妆艳抹,可不像你。”

微浓则是惊讶于对方的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中气不足。昨日晓馨特地打听过,聂星逸近几年甚少行房事,也没再有过孩子,全是因他的身体。微浓原本还以为是晓馨夸大其词,可今日一见,她才发现当年风度翩翩的东宫太子,已然老了十岁不止。

微浓这一年多里研习医书,多少有些心得,依她看来,聂星逸的确不像装病。

难道他真的快要病死了?可是一个将死之人,又怎么可能还做梦要当国舅?就算明尘远能造反成功,他这个样子还有命享受荣华富贵吗?如今这病况,他难道不该安心养病?

微浓忍不住看了连阔一眼,见他亦是眉峰紧蹙、神色凝重,似也觉得聂星逸时日不多。

连阔的长相一看便知是姜国人,聂星逸瞥了他一眼,竟也没有询问,径直对微浓言道:“听说你这几个月彻查宫中亏空,卓有成效,怎么?你还怀疑我中饱私囊?”

“不,我是听说王上身子不好,特来慰问。”微浓假意道,“不知王上可曾听说,我这一年多一直在研读医书,也算有些心得。”

“我是听说你得了几本旷世孤本,就连御医署都在巴结你。”聂星逸虚弱地笑道,“你我也不用说什么场面话,我知道你是来查账的。”

“喀喀……”他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指着面前桌案上厚厚的两摞账簿,“都在这里,你自己查吧!”

既然他主动提出查账簿,微浓便顺势以此为借口,上前随意翻看了几页,面色不改地问:“我的确发现龙乾宫支取的银钱过多,难道你是在用金子煎药?”

“你说对了,”聂星逸竟肯承认,“自从我那次受过伤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一年比一年弱。近五年来吃过的补药不计其数,每一剂恐怕都比金子还贵。”

“喀喀……”聂星逸说着又是咳嗽两声,捂着胸口道,“真要说起来,这伤也算拜你所赐。”

他刚说到此处,王后魏连翩便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端着托盘向微浓行礼问候,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微浓见她是要服侍聂星逸吃药,便继续低头翻看账簿。这一次她看得仔细,才发现聂星逸所用的药材的确十分罕见,说是用金子当药吃,的确不为过。

可是,这些药材虽然都是补气养血的好东西,功效却大不相同,御医怎会开出这种药方来?这能算是对症下药吗?只怕聂星逸吃了这些药会虚不受补。

微浓早就听说御医署用药保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她没想到他们竟真的如此保守。若是换个冒险的方子,也许聂星逸的身子要比如今好很多。

抛开恩怨,本着医者良心,微浓对给聂星逸诊治的御医是不认可的。可这不满之意才刚起,她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这是聂星痕的意思,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慢慢损耗聂星逸的身体,以解除后顾之忧。

是这样吗,还是她多心了?正想着,却见聂星逸已经喝完了药,魏连翩则故作卑微地解释:“郡主明鉴,王上说的都是真话。近年来龙乾宫的支出,真的是用在了采买药材上,并不是我们瞒报私吞。”

“翩翩,你怎么能对她低三下四!”聂星逸立刻斥责她,“你是王后!”

魏连翩却是面露自责:“都是臣妾没照顾好您,让您的身子越来越弱……”

她这般温婉的模样,瞬间消解了聂星逸的怒气,他根本不避讳微浓在场,轻轻朝她招手,道:“这与你无关,你已经够细致了。”

“王上……”魏连翩便将手伸过去,两人双手相握,看似万分恩爱。

微浓冷眼旁观,实在分不清魏连翩是做戏还是动了真情,正寻思着是否要私下询问她一句,便听聂星逸冷冷地道:“烟岚郡主也太小瞧人了,我即便失了势,也不会可怜到私吞药材钱!我手里有的是钱!”

微浓见他的确很虚弱,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轻轻放下手中的账簿,回道:“例行公事而已,王上不必多心。”

“但愿如此。”聂星逸冷哼一声。

微浓心里藏着事,也不欲在此多作逗留,便道:“请王上安心养病,我改日再来。”

“你不是要替我看病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聂星逸面露讽刺。

微浓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拒绝了:“我学医时日尚浅,比不得御医署的御医,恐怕爱莫能助。”

聂星逸“呵呵”笑了两声,自嘲道:“看来我真的时日无多了,聂星痕啊聂星痕,你真是好手段啊!”

这话的意思……微浓神色一滞,不敢多想,告辞离开。

几人迅速回到未央宫,微浓立刻询问连阔:“你看出什么了吗?聂星逸的病情如何?”

连阔神色凝重:“从面相上看,他至多只有三年寿命,听他话中的意思,他自己也清楚此事。”

微浓蛾眉轻蹙:“能查出他为何虚弱至此吗?”

“微臣得看看他平日的吃食、用药才能断定。”

“这个不难,”微浓道,“我让镇国侯去办。”

说是找明尘远,实则这事还是落到了魏连翩的头上。她一连三日将聂星逸的饭菜、茶水、药渣、粪便都弄出来一些,让明尘远转交到了连阔手中。后者立马闭关研究,说是至少需要五日。

而这五日里,微浓也没闲着,她思前想后 ,还是决定写信询问聂星痕此事,至少她要弄明白,聂星逸的病情是否与他有关。

信写了,也寄出去了,但不会那么快就能得到聂星痕的回应。微浓又借故去看了看明丹姝,想要多了解一些事情。

自查出亏空以来,微浓一直没对明丹姝发难,只是将她禁足。如今两人彻底撕破了脸面,明丹姝也不再做样子,懒懒地靠在床榻上,连句客套话都不愿对微浓说。

微浓见她神色憔悴,又瘦了不少,也没计较。她径自坐到明丹姝对面,开门见山地问:“你执掌凤印这五年,龙乾宫支出数额巨大,此事你知道多少?”

明丹姝打了个哈欠,娇弱无力地道:“他用钱都是从内侍省走账,我过问不多。”

“内侍省的账,你都不看?”微浓质问。

明丹姝想了片刻,回道:“反正都是摄政王批的银钱,我就报个数而已。”

“为何给聂星逸报得如此之高?”

“他不是病了吗?”

“你就没查过他的账?”

“没有,我避他都避不及。”

……

无论微浓问什么,明丹姝都答得不痛不痒。终于,微浓的耐心耗完了,站起身道:“看来禁足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明丹姝双目无神地看着她:“怎么?难道你还想杀了我?”

微浓见她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感到分外棘手:“他如今坐拥燕国也有你的一份功劳,难道你真要看他离宫期间出事不成?”

岂料,明丹姝有气无力地答:“有我一份功劳又如何?他对我用完即弃,我为何还要帮他?”

“五年来你在后宫翻云覆雨,这还不够吗?”

明丹姝微微一笑:“谁稀罕这些?我只想当王后。”

明丹姝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素来骄傲,绝对经不起如此打击,如今何以变得这般沉稳?就连对聂星痕的心思,仿佛她也是放弃了。微浓感到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深知问不出什么结果,只得先行离开。

回到未央宫之后,微浓立即派人去打听明丹姝近期都见过谁,才知在她刚禁足时,金城曾进过宫一次,但两人没见到面。侍卫不放行,金城将礼物留下便走了,那些东西侍卫检查过,见没什么异常便转交给了明丹姝,只是一些吃食而已。

明丹姝的母亲和金城的母亲是亲姐妹,她俩则是表姐妹,又曾是姑嫂,走得近些也正常。可一听说金城见过明丹姝,微浓觉得更加不对劲了,到底还是把此事告诉给了明尘远,包括她怀疑聂星痕在聂星逸的药材里动手脚的事也说了,想请他帮忙拿个主意。

明尘远听后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聂星痕动手脚,直言道:“殿下若想杀他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把他血统不纯的事情公布出来便成了,何须背上这弑君的罪名?”

“或许是为了维护王室名誉,不想高宗在身后被人议论?”微浓说出不同见解。

“应该不会,”明尘远笃定地道,“总之,殿下想杀他易如反掌,就连我去揭发他造反,殿下也没动他。而且殿下离宫期间他若死了,后果就太严重了,这等不利人、不利己、不利朝政的事,殿下不会做的。”

“你说得对。”微浓选择相信明尘远的判断。

“至于金城……”明尘远颇有些失望,“还请您这几天下旨让她禁足吧!她和明丹姝来往,我猜不会那么简单。”

“可她毕竟是公主,又嫁给了您,我总得有个动她的由头,否则难以服众。”

闻言,明尘远沉默良久:“此事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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