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华灯初上。
骆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此时,骆府的花厅之内,大摆宴席,桌上的珍馐美味,看得骆虎垂涎欲滴。
这一次骆府算是下了血本儿了,鸡鸭鱼肉那都是寻常之物,自不必说。
发得玉白的熊掌,卧在大盘里,彷佛是塞外的雪山。
配以用红彤彤的蜜糖汁熬制的驼峰,摆在其后,恰好高出那么一块儿,好似一轮红日,爬上雪山之巅。
偏偏下面几个小盘,又装点着时令鲜蔬,盘盘青翠欲滴。
整个远远一看,彷佛雪山下面的绿树红花。
这还不算,也不知道从哪采摘来巨大的蜂巢,金黄色的蜂蜜还流淌在其上。
就摆在这盘熊掌旁边,屋内的火烛一照,金光璀璨,好似雪山,流光溢彩的沙漠。
这一次,陈夫人特意从江南和塞北请来,两大名厨,塞外名菜与淮扬菜摆在一起,你既能感觉到那塞外硬朗的风,以及江南的柔波烟雨。
一旁的骆思恭却眉头紧锁,陈夫人却笑意连连,秦二夫人则一脸坏笑的盯着骆虎。
骆虎却只盯着桌上的菜发呆。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到底啥时候开饭?
可偏偏他就没有注意到,这桌宴席的主角是一个比他年龄大个两三岁的男孩。
这男孩身穿一身纻丝质地,素白黑边儒生衫,眉目如画,小脸白里透红,举止非常得体。
此时的这个男孩双手举着酒杯,躬身来到了骆思恭的面前,极为谦恭的深施一礼,一开口,惊了众人。
“爹,请受孩儿这杯酒!”
骆思恭低下了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笑意连连的陈夫人,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就见那陈夫人生怕骆思恭不受这一敬酒,连忙站起身来,款款的走到了骆思恭的面前。
她柔声说道:“老爷这孩子是很不错的,是我的本家,他父母早亡,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啊!”
“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骆思恭无奈的看了一眼那孩子,便又转过脸去,显然有些不悦。
再看那孩子默默的低下头去,双手执着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一旁的陈夫人呵呵笑道:“此事也怪我,我是应该提前和你打声招呼的,可是我见这孩子十分的乖巧可爱,这才自作主张!”
良久以后,一旁的秦二夫人也过来帮腔道:“老爷,您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府上可是全凭陈夫人照料着,尤其是前方兵败,府中更是乱作一团,操啥心的人也有,若不是有大夫人在,只怕这个家顷刻就散了!”
秦二夫人说出这一番话的意思,当然是很明了,就是想让骆思恭明白陈夫人为这个家可是付出了不少。
就凭着这份功劳,陈夫人自作主张认养一个儿子不算为过吧?
这么一来也讨好了陈夫人,可以说秦二夫人这番话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偏偏这话说的还是滴水不漏。
更难得的是她偷眼还瞧了一下骆虎,就见他只盯着那桌上的菜肴,两眼都放光,脸上现出一丝鄙夷之色。
骆思恭听了秦二夫人这句话以后,心中也明白,她说的这番话都是实情,京城中人情澹薄,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之辈。
今日见得了势,便朝你多走近两步,明日又见你失了势,巴不得离你十万八千里远。
由此也可以想到,陈夫人在得知自己生死未卜,尤其是凶信连连情境下,当日该有多不容易。
就连一旁的骆三爷也发话了:“老爷,的确是如此,就连左都御史的老夫人王大妈,平时和夫人热络的很,那时节见了陈夫人却形同陌路,擦肩而过,连声招呼也不打!”
“不错,那时节的日子过得是有些艰难了,不过现在好些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而今我倒是认了一个儿子,已经赐名为养性,老爷,您看呢?”
陈夫人这番话等于就是铁板钉钉了。
骆思恭情知这一切已然无法改变,便只好长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柔声对那孩子说道:“我们骆家,本就不是书香传世,而是以武立家,迟早要上战场杀敌,你要是太过柔弱可不行!”
那孩子也十分机巧的很,连忙跪在地上,回应道:“父亲在上,孩儿也学了十年功夫!”
一旁的陈夫人急忙补充道:“我已经给他请了名师,再从旁指点,一定能够让他有所大成!”
“那就好,对了,既然夫人已经赐名你为养性,我就赐给你个字,叫太如,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我的儿子,你必须就得强过别人!”
骆思恭这番话的一说出,登时就让那孩子有些头大,可他不敢不从,立刻再拜:“孩儿谨遵父亲大人之命!”
至此,骆思恭便又多了一个儿子,叫骆养性。
他遥手一指那骆虎道:“你或许比他大个两三岁,他就是你的弟弟,以后你们兄弟二人要齐力合心!”
骆虎这才注意到,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哥哥,可他并没感觉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倒觉得有了一个伙伴更是让他开心。
两个兄弟见过礼后,骆虎早已等不及开饭了,可是骆养性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自己这个弟弟。
就见他吃相也太过难看了,用一根快子,插着四个馒头,吃一口肉,再啃一口馒头,如同狼吞虎咽,都顾不上说话。
而他再看看那骆思恭,只见自己新认的这个爹,居然用一种非常爱怜的眼神盯着那骆虎,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莫名让他有些失望。
等他再看向骆虎时,眼中已迸射出一片寒意。
陈夫人显然感觉到了,骆养性看骆虎的那种眼神,竟是十分的阴冷。
不过她只当没看见,转过头向骆思恭提议道:“不如也让骆养性也参加三天之后的武举吧!”
骆思恭有些吃惊,“他,他行吗?”
陈夫人笑了,“养性已经学过十年了,一手鹰爪功,已经练得有所小成!”
骆思恭没想到新认的这个儿子,居然会有如此本领,忙问骆养性道:“是真的吗?”
骆养性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故意弯腰抓起一块儿早已准备好的石头,“请看孩儿的本事!”
砰的一抓,石块碎裂成渣。
这么一下别说是骆思恭了,就连骆虎也惊呆了。
紧跟着陈夫人转过脸来,看向一脸吃惊的骆虎道:“这样吧,你们两个人比试一番如何?”
骆虎嘴里的馒头还嚼着来不及说话,那骆养性便已走到了院中,向他招手道:“来,来来,你我哥俩来比划两下!”
骆思恭顿时觉得有些不妥,急忙阻止:“不妥,骆虎身上还有伤,不方便动手!”
“爹爹你放心,我们只是点到为止!”
骆养性说完这话便转过脸来,瞧向了骆虎,面容一下子变得阴冷,语气也非常的挑衅,向他一招手:“来,弟弟,我保证,绝不会打伤你的!”
骆虎哪曾受过这个,尽管自己身上他还缝着针,伤口上的线还没拆呢,也不经骆思恭点头。
他便一个箭步窜到了院中,满脸微笑道:“好说,好说,只不过点到为止罢了,希望哥哥手下留情!”
当下两个人就你来我往,互相斗在一处。
骆思恭见这两个孩子在这庭院之中互相缠斗,倒也有趣,便也站在这门口,饶有兴趣的观赏着。
一旁的陈夫人见他兴致很高,便也来到了他的身旁,微微一笑:“宫保,您瞧他们这一对儿,虽然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不也很好吗?”
骆思恭欣慰的点了点头,可当他再转过脸去看这两个孩子缠斗时,马上就觉得有些不妥。
本来说好两个人只不过是点到为止,此时再看这两个人,怎么越打越快?
此时此刻,骆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见这骆养性招招挟带着劲风,似有利刃加持,向自己噼头盖脸攻来。
起初自己只是一味的躲避,象征性的抵抗两招,有好几次,拳已经快打在了骆养性的身上了,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但是骆养性就不同了。
几次分明已让过,偏偏势同疯虎,与自己缠斗不休。
刺啦一下,骆虎的衣服被撕裂了一条,他正要退出圈外,刚要拱手认输,“哥哥真是好指力,弟弟服了……”
可是话音未落,刷的一下,对方一鹰爪已至眼前,骆虎连忙一扭脸,就见眼前金光闪烁,面颊一痛,似乎被利刃割破。
他心中一惊,连忙一抹脸,红艳艳的一手血。
骆思恭显然也注意到了不对,连忙瞪大双眼,怒斥道:“骆养性,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骆养性被吓得一哆嗦,刚要扭过脸去,就听陈夫人笑了,只是云澹风轻的说了一句:“不过是小孩子玩耍,夫君不必过虑!”
“可他的手上有东西……”
骆思恭正要急切的指着骆养性说着什么,此时,就见陈夫人的眼神一寒,朝那骆养性一点头示意,顿时对方就领会了。
就见骆养性刚才那乖巧的样子,霎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凶光毕露,双臂后扬,腰一弯,头一低,单腿一提,活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
就见他眼露凶光,低声冷冷笑道:“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你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