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虎接连被两道诏书,硬是召回了京城。
这一战大明又是一次惨败,王化贞带去的六万大军被迫转入就地防御,好在努尔哈赤连续吞掉沉阳城,辽阳城两座大城以及辽东十六卫,便有一些力不从心了。
这一次大明的损失非常的惨重。
从此在辽东,完全失去了主动攻击地位,只能选择被动防御。
大明的防线后退了,将近上百里地,以锦州大人和大小凌河城为前沿,山海关为支撑,广宁城又孤悬敌境。
实在是危险的很。
表面上的丧地失土还是次要的,更要命的是人员的损失。
好多铁匠,石匠以及会铸造大炮的工匠都被女真人掳掠而去,努尔哈赤将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拥有大炮。
更不要说辽东一线,以袁应泰为首的文武官员的死节,更是大明的极大的损失。
京城离山海关也不过是六百里地,真要让后金人打进山海关,蓟镇,永平,密云,遵化,这四个残破的城池,将是大明最后的防线。
而这四个城池的修造,远远不如山海关结实。
更要命的也可以完全绕得开,如果山海关沦丧,大明也就不存在了。
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女真人势力也看出来,大明的虚弱,原来,统治他们将近两百多年的大明,居然是如此的不堪。
骆虎从山海关一路向西,大批的难民,富户,商贾,充塞在路上,人人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无奈。
两年前,明军在萨尔浒的兵败重现在眼前,只是不同于两年前的是,明军多少还打了一些胜仗。
而今,女真人已经把辽东的明军打怕了,那种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骆虎从山海关明军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他们对女真人的那种恐惧是发自内心的。
每个人脸色一片灰暗,有的甚至还出现了,为了避战故意把战马饿死,把武器损坏。
逃兵的现象屡屡难以遏制住,王化贞,这个魏忠贤一手提拔举荐起来的人物,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制止这种乱局。
骆虎安置好秦良玉后,不敢有所耽搁,便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一路回到了京城。
来的时候他身边有三个人,而今回来的时候,朱家臣已经战死,田孟明正在山海关养病。
孤身一人,好不凄惨。
远远到了密云县境内,官道上有一辆骆家的马车,旁也搭着一座凉棚,里面坐着的人不是骆思恭还能有谁?
骆虎下了马,连忙上前给自己的义父叩头。
骆思恭神情复杂的看着骆虎,心中百感交集,过了许久,亲手将他扶起,极为诚恳的对他说道:“我们骆家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你也不必再这么拼命了!”
骆虎听了他这话,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便沉默的点了点头。
而骆思恭以为他听进去了,便紧接着叮咛他道:“如今朝堂之上,情势大变,魏忠贤的地位正在冉冉上升,皇帝似乎渐渐开始宠幸宦官,你可千万别再得罪他了!”
骆思恭这句话算是从侧面证明了魏朝的话,骆虎便小心地问:“这么说,现在内相是魏忠贤?”
“也可以这么说,只不过差个名头了,魏朝迟早要去南京去守陵,你可能不知道,魏忠贤矫诏杀了王安,而皇帝并没有任何表示!”
骆虎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朝堂之内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骆思恭见骆虎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他的心中也知道,直到现在骆虎心中和他有一个坎,那就是关于熊廷弼的事。
骆虎心中一直抱怨,为什么自己的义父对于熊廷弼一事,一直就是袖手旁观。
而骆思恭对于朝堂之上的争斗,心中十分了然,但凡有一个不小心,就会家破人亡,诛连九族。
思来想去,他便小心地对骆虎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的外公是张居正吧!”
骆虎点了点头,“我也是在我娘的遗书里面才知道,在这之前我娘从未对我说过!”
“那你知道你娘为什么不对你说吗?”
义父的问题也是缠绕在骆虎心中,很长时间他一直也不明白为什么,娘从来也不向他讲明。
想到这里他便摇了摇头。
骆思恭笑了,叹了口气对他说道:“你娘把你保护得很好,之所以不让你知道,是因为你的性情使然,不然,你可能活不到今天!”
骆虎一下子有些懵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外公和熊廷弼又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骆思恭见他的表情,就马上明白,也知道现在他的心性实在是太单纯了,有心不对他讲明,可是转念一想,不行。
“骆虎,你义父我说一句让你伤心的话,别看你为骆家,挣得如此荣光,我要是早知道你的脾气是这样,或者是早点预料到朝堂之上,会是这样的变化,我有可能真的不想认你,至少不会让你顶上我的姓氏!”
骆虎没有想到自己义父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瞬间心中如重锤敲击一般,豁的一下站起身来,刚要转身想走,就被骆思恭死死拉住。
“且慢,等我话说完!”
骆虎只好慢慢坐下,想到过往的种种,真的是无法理解义父居然对自己如此绝情。
骆思恭长叹了口气,“你外公张居正的死,其实很冤枉,追根结底,实在是得罪的人太多,朝堂之上的争斗实在是凶险万分,有些事不能管,管了有可能会连带,整个家族都倒霉,我是骆家一家之主,不能不从全局上考虑,你既然顶上我的姓氏,也必须为骆家着想!”
骆虎听了这话以后,忽然间有些理解自己的义父了,也明白他为什么对熊廷弼的事情不管不问。
可是他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一个念头升起,那就是恨不得现在马上站起来对自己的义父讲,我以后不姓骆了。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便沉默得点点头,对骆思恭讲,“以后我听你的,有些事情我并不明白其中的厉害,我只是觉得,熊廷弼的事情实在是太冤枉!”
“他?”
骆思恭笑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他并不完全冤枉,更何况,辽东局势崩坏到如此地步,对他其实也好,说不定过几天就会重新启用他!”
骆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义父居然说出如此云澹风轻的话,抬起脸来看他,满满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骆思恭笑了,“其实熊廷弼应该长记性,经过这次事情以后,他应该明白当年李成梁这样的做法,也是迫不得已!”
骆虎对李成梁没有任何好感,对于这个硬生生把努尔哈赤,放纵成大明的边患,一发不可收拾的罪人,他始终觉得李成梁简直就是辽东的罪人。
“回家吧,经过这次事情,估计皇帝更舍不得你离开了,不过我希望您记住一件事情,在宫中千万不要得罪魏忠贤,他的背后就是皇帝,没有办法,皇上对他信任有加,是咱们锦衣卫不能够取代的!”
骆虎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心想魏忠贤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压根也没有任何的交集。
大不了自己对他言听计从也就罢了。
回了骆府,他才得知如今的骆思恭已经被分为了左都督,可以说锦衣卫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骆府里陈夫人和秦夫人还是像从前那样,倒是她们的两个儿子,对自己十分的恭敬。
不过这骆养性和骆养德兄弟俩,对自己态度虽然恭敬之余,却十分不同。
骆养性对自己始终存着一份戒心,而骆养德则不同,到底是年龄小,老缠着自己,讲辽东之事。
骆虎心性本来也就简单,也觉得这骆养德,对自己全无防范,一来二去反倒两个人走得很亲近。
可是骆养德碍于秦夫人的面子,在公开场合上,还是对自己退避三尺。
勉强在家吃了一顿饭,不咸不澹,每个人貌合神离,再加上骆思恭对自己说出那么一番话,虽然可以理解,但在这情感上,多少还是有些疏离。
好在这饭刚刚用过了,马上就有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来到骆府传旨。
“圣上旨意,着骆家儿郎立即觐见!”
骆家父子见他如此慌张,刚想要留下这小太监,喝个茶,顺便打探一下宫中的情形。
哪知道这小太监倔得很,执意让骆虎马上去随他进宫见皇上。
骆思恭便悄悄把骆虎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极小声的说道:“你千万记住我一句话,不能得罪魏忠贤,有些事情,你就当做没看见,你不是活你一个人,背后还有我,实在是牵连太多,不能和过去一样意气用事!”
骆虎就觉得很反感,可他不敢在脸上表露出什么,便连连点头,可他就不明白了,好歹这魏忠贤上面还有皇上,为什么自己义父会如此怕他?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直到进了乾清宫以后,他立刻意识到,魏忠贤,远远比以往任何一个权监,权力已经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而天启皇帝对于魏忠贤的信任,纵容,已经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