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宗天启元年九月,其实也就是泰昌皇帝刚刚死了一个十几天之后,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竟然起兵叛变了。
消息传至京城,朝廷为之震动。
兵部尚书杨涟在朝堂之上,详细的开始叙述这一次叛变情形。
这也是天启皇帝朱由校,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只怕是连龙椅还没坐热,就不得不面对他亲政以来最大的挑战。
“回禀陛下,那奢崇明性情狡诈,自从咱们大明萨尔虎兵败以后,他就有了不臣之心!”
“既然如此,朕自御极以来,怎么从未听说四川方面的大员有过类似的警告!”
杨涟一愣,一下子就联想到四川巡府徐可求,不但是他的学生,而且也是东林党人。
他顿时就有些后悔,不该顺口说出这么多,一下子恐怕连自己都要被牵连进去。
可是杨涟又是何许人也!
做官做到这个份儿上,那都是人精。
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带着哭腔的声调讲:“回禀陛下,谁也不愿意见到出这样的事情,可徐可求全家都被贼人屠戮,您就不要再追责了!”
只是这么轻轻一句话,完全调转了矛盾。
其实徐可求麻痹大意,不但没有任何防范,在奢崇明羽翼未丰之时,还接受了其大量的贿赂。
这才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睁睁的看着奢崇明的势力一天天壮大起来。
硬是等一只猫,长成了老虎,才感觉到害怕,怕这事情捂不住,连忙派人带兵扑灭。
可是此时,奢崇明已经今非昔比,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他消灭?
杨莲一句话,几乎是掩盖了他学生的所有失职,天启皇帝也不好再追究,毕竟人家全家死绝,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天启皇帝天纵英明,紧跟的就慢悠悠的说出一句话,不但把杨涟吓了一跳,等于是给整个东林党人敲响了警钟。
“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徐可求是万历三十三年的进士,好像还是江南一个复社知名人物,也是你们东林党人!”
“回禀陛下,您可真是英明,洞察天下,的确如此!”
天启皇帝鼻子里面轻哼了一声,眼中神色满是不屑。
他知道有了这句话,就算是给东林党敲响了警钟,足够杨涟这帮人受的,可他还是低估了东林党的不要脸程度。
日后的天启皇帝,甚至还曾明发上谕,指责东林党人在这朝堂之上,国难之时,依旧是来回吵架。
几乎在天启四年以前,东林党人除了吵架,什么事也不干。
但是天启皇帝还是低估了东林党,一群读书人的不要脸程度,已经到了震古烁今。
杨涟为了转移天启皇帝的怒气,故意顾左右而言它,接着开始叙述奢崇明是如何一步步壮大,又为什么会在此时发难?
“回禀皇帝,自我大明萨尔虎之败后,也就从那个时候起,奢崇明就已经完全独立于中央王朝之外,根本不听调令。”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心中十分的恼火,从那个时候起到现在,至少有两年了。
两年来,从来也没有听过任何的风声。
那时候万历皇帝已经迟暮,萨尔浒一仗打的大明帝国几乎都快站不起来了。
同时被击倒的也有万历皇帝。
而奢崇明也十分的狡诈,虽然他远在贵州,却对万历皇帝了解的清清楚楚。
万历皇帝这个人懒政归懒政,但他对边事极为重视。
尤其是以辽东军务,几乎是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
熊经略的奏折还有军报完全不通过司礼监和通政司,而是直接送达万历皇帝的手上。
每一次他都亲自批阅,绝不假手司礼监掌笔太监。
奢崇明居然也知道这一点,在京城内部也有他的眼线,他知道万历皇帝不好对付,他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也只能做到是不听调动,暗自发展自己的实力。
可要等到万历皇帝一死,奢崇明的一颗心便开始活络了起来。
继任的朱常洛连一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活过,奢崇明还没来得及了解他,光宗就已经是死了。
当他听说继位的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皇帝,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了。
当即,他就征集了三万大军准备南下,给出的借口也十分的粗暴简单。
那就是准备去辽东去打女真人,为皇上排忧解难。
四川巡抚徐可求,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只是借口,可是事到如今,我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眼见奢崇明亲自带领三万大军,兵至重庆,要求他发饷银。
徐可求怎么可能会给他发银子,可是本着希望这事情不要再闹大,四处征调了一部分银子,凑齐了给了他。
却还是不能让他满意,派出自己的大将,潘龙,潘虎,率兵破城之后,进行了一番杀戮。
几乎杀得重庆城人烟断绝,居民被屠杀殆尽。
道臣孙好古、骆日升、李继周,知府章文炳,同知王世科、熊嗣先,推官王三宅,知县段高选,总兵黄守魁、王守忠,参将万金、王登爵等官员,全部战死。
这是怎样的一个名单啊,当天启皇帝接过上述官员的阵亡名单,几乎是双手发抖。
官员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底下的百姓了!
可是这事儿还没完,就在杨涟奏事刚完,紧跟的又一封军报传来。
“回禀陛下,遵义八百里加急,贼兵势大,全蜀震动!”
这封军报,先传至司礼监,魏朝不敢怠慢,急忙拿上来。
骆虎在下面就看的天启皇帝的脸色变了。
“贼兵如此势大,遵义居然也失陷了,纳溪、泸州、江安等城,兴文、永川、长宁、荣昌、隆昌、壁山,合州、江津,一时之间望风而降,朕的江山竟如此脆弱!”
很难相信,四川已经被奢崇明率兵占据了这么多的城池,而这一来一去,也不过是短短十几天的时间。
此时的骆虎,见皇帝几乎是一脸绝望,完全能够了解他的心情,就连自己都替皇帝感到激愤。
就见朱由校几乎是拍桉而起。
“短短十几日,贼兵已经进逼成都了,遵义署府通判袁任是御史左光斗推荐的吧,上任只怕是连一个月都没有,他竟不战而降,害得贼兵一下子趁势洗劫了那么多的地方,这就是你们东林党人干得事儿!”
朱由校说完这话后,朝堂上的重臣们,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倒在地。
此时此刻,骆虎也能够想得出朱由校的心情该有多么的绝望。
想到这里,他站在武官的最后面,马上出班请奏:“陛下,卑职愿去一趟四川,想尽办法,潜到奢崇明的军中,将其刺杀!”
骆虎之所以有这样的请求,完全是因为自己当日顶撞了骆思恭,同时也义父非常的不满。
他觉得自己在骆府快待不下去了,既然待不下去,他就想远走,本来朱由校在潜邸时,与自己的关系还算不错。
不论与公与私,自己都应当挺身出面,再说了,武将不在战场上拼命,不用刀枪为自己挣回功名,是很难在朝堂之上立足的。
虽然自己也有军功,但他实在是不愿意在京城待下去了。
天启皇帝朱由校见他要走,哪里舍得,本想拒绝,可纵观这朝堂之上,似乎能用的人也没几个。
思来想去,他痛定思痛,便下了命令,“既然如此,朕派四川总兵秦邦彦,贵州总兵勐如虎,湖广总兵左良玉共同发七万兵,入蜀剿贼,由你作为监军,希望能及早剿灭!”
皇帝既然已下了旨意,户部与工部,还有兵部,共同为这支兵马凑够了衣甲,银两,发往成都。
这也是天启皇帝第一次发动军事作战,也是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仅仅在继位十几天以后,所面临最大的挑战。
当罢朝以后,骆虎被单独留了下来,此时的天启皇帝,其实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是在短短一个月间仓促之间长大的。
一个月前他们或许还是伙伴,一个月后,就有了君臣之分。
“陛下,您放心,这一次不把贼剿灭,背着我绝不活着回来!”
天启皇帝听了这话默然无语,好半天牙缝里面挤出一个字,“不!”
此时的天启皇帝就感觉自己虽然贵为天下之主,却是最孤独的人。
坐在那宽宽大大,四边不靠的龙椅上,他就觉得如同坐在火架子上,被人烤来烤去。
此时的骆虎再看天启皇帝,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就像一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的母亲刚死,当时好歹自己身边还有自己的义父,经略熊廷弼,而天启皇帝身边有谁?
别看朝堂上重臣那么多,到了关键时候,都是为各自着想。
就连自己的义父也是如此。
骆虎不由得握着朱由校的手,“回禀陛下,您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朕等着你,别忘了你的承诺,要知道在这朝堂之上,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压根没有人帮朕,朕真的是感到很孤独,很惶恐,才坐上这皇位,连十天也没有,却接连遇到这样的事情!”
天启皇帝说到这里时,几乎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