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虎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紧紧的跟着王安,魏忠贤,秘密的潜入了紫禁城。
此时此刻的皇城,表面上看,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惨雾。
因为人人都知道,万历皇上可能就快要挺不过去了。
大明帝国走到一六二零年,已然是日薄西山,国力大大的衰减,各方面的问题正在逐渐的显现。
其实早在万历三十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灾荒不断,官府的横征暴敛依然如故。
小民百姓实在是难以为继,骆虎知道,从各地的塘报汇集而来,打从前几年开始,河南,陕西,就已经传出了人相食的传闻。
如今的大明,已经是危机四伏,表面上看波澜不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酝酿着惊天的风暴。
也好比如今的紫禁城,更是如此。
王安带着骆虎,一路穿行,走过无数的宫殿,红墙绿瓦,越过乾清宫的宫门之后,便来到了外朝禁地,后宫敏毓殿。
这一路上,骆虎走得非常的费劲,本来一开始,自己依据自己养成的习惯,昂首挺胸,大步前行,却很快被王安喝止。
“我的小祖宗,你是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王安,身为司礼监首席掌印大太监,可以说与内阁首辅平起平坐的内相,居然这样称呼他。
吓得骆虎赶紧立刻站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
王安以手扶额,感觉自己一阵阵的头大,他见骆虎一脸惶恐的样子,只好耐心向他解释。
“骆家儿郎,你现在是伪装小太监,你好歹看看别的太监怎么走!”
骆虎只好四下观看,王安领他走的这条路正是永巷,这里来来往往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
就见那些小太监和宫女们,一个个低着头,满脸赔着小心,迈着小碎步,快速的赶路,万分惶恐的样子。
他便有些一脸为难的说道:“宗主爷,你饶了我吧,迈那么碎的步子,还低着个头,弯着个腰,这要走到何时是个头?”
“骆家儿郎,你委屈一下你自己,宫中耳目众多,小心露馅……”
王安这么说,骆虎只好嘴上答应,可他怎么也学不会太监那走路的样子,只能勉强走得慢一点。
王安叹了口气,“罢了,本来也就不是奴才,怎么能够学得像,委屈你了,可今天这事儿,咱家先给你透个底,太子还不一定能够继承大位!”
骆虎一听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便压低声音,极小声的问:“宗主爷是说,皇上洪福齐天,病情或有转机?”
王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可是不讲又不行。
于是王安趁人不注意,便将骆虎悄悄的拉至一边,几乎用那种细不可闻的声音,趴在骆虎的耳边,说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事情。
“骆家儿郎,太子殿下现在很危急,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可能有人会害他,你必须时时刻刻,寸步不离他!”
“会有人害太子?”
骆虎简直震惊的合不拢嘴,他本想再细问,到底是谁要下手,可他也知道这宫中的规矩。
所以他也不敢多问。
就听王安冷冷的说道:“规矩你总应该是懂的,别的我也不与你明说,你看一下那乾清宫的狮子,那对狮子,自是与别处不同。”
骆虎也确实发现了蹊跷。
别处的狮子,威风凛凛,须发怒张,而这对狮子却显得十分的乖巧,更重要的是,这对狮子是闭着眼,耳朵也耷拉下来。
就听到王安继续讲道:
“咱们已从这对儿狮子中间迈过了,就意味着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至于那嘴,最好就是永远也闭着,这才是后宫的生存法门,否则,一旦违反,从这儿出去就是宫人斜。”
宫人斜是什么地方?
就是停放太监和宫女的尸首的地方。
骆虎一下子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冰水浇过一般,虽然已是七月的流火季节,可以如同坠入了冰窖。
骆虎感觉自己一下子有些后悔,后悔不应该跟着王安进入这后宫。
可是如今哪有后悔的地方?
更何况,别说是自己了,就连义父,骆思恭,虽然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得听王安的差遣。
没办法,打从嘉靖年间开始,陆丙一死,锦衣卫就让东厂压得死死的。
个别的锦衣卫指挥使,还得给掌印太监磕头,虽然两者平起平坐,但实际情形,东厂提督就是要高过北镇抚司。
骆虎便跟着王安来到了敏旒殿,远远就看到太子朱常洛跪在阶下,旁边的太监,已经开始准备披孝了。
此时此刻,在大殿门口聚集着六部各部的堂官,内阁首辅叶向高,还有已经致仕的前内阁首辅方从哲,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又回来了。
短短数日不见,朝廷的政局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如今,工部左侍郎杨涟似乎炙手可热,在万历皇帝后期的时候,有幸得到的破格提拔。
已经成了入阁人选之一。
而户部的主事李汝华,本来也能够入阁,却遭到万历皇帝的嫌弃,离致仕已经不远了。
杨涟此人,是地地道道的东林党,这个家伙为人性格耿直,是一个有着一身正气的白胡子老头。
骆虎也曾经听说过他。
此人的晋升之路非常的缓慢,没办法,因为他性格耿直,老是得罪上司,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
也亏得是万历皇帝,若换成世宗,嘉靖皇帝,早不知道都扔进大牢几次了。
此时的杨涟,远远见到王安领着骆虎到来,他居然猜出了骆虎的真面目,带着一脸的紧张,马上来到王安面前,压低声音问道:“是骆家儿郎吗?”
“是的,宫里的那位没来吗?”
杨涟摇了摇头,却又是一脸的疑惑,叹了口气,“也许还不到时候,万岁爷身边都是人家的人,咱们几个可得小心点!”
“那是自然!”
王安将脸转向了骆虎,一脸极其郑重的说道:“骆家儿郎,全看你的表现了,太子爷一旦有失,你们父子,都得死!”
骆虎听了这话十分的纳闷,他在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妨碍,太子继承皇位,他们口中指的那个人又是是谁?
一系列问题,让他脑子犯湖,却又不敢多问,只好紧张的点点头。
此时王安对那杨涟有力的点了下头,便小心推开殿门,狭了一条缝,蹑手蹑脚进了大殿。
就在这时,叶向高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到了杨涟的近前,有些急促的问道:“太子怎么回事儿,他怎么现在还不进去?”
杨涟却一脸纳闷,显然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声的讲:“现在进去为时太早吧,等皇上龙驭宾天,再进去也不迟啊!”
“我呸!”
叶向高听了这话顿时就怒了,居然一口黏痰,直接吐在了杨涟的脸上。
一旁的骆虎都看呆了,心想,这可都是当朝一二品的官员呀,这和市井上泼妇打架又有什么样的区别?
真是除了衣服不一样,地位不一样,再没有任何区别了。
就见叶向高恨恨的,咬着牙对杨涟骂道:“天下事就坏在你们这些读死书夫子手中,太子不在跟前,皇上又时常处于半昏迷状态,万一留不下半句遗言,指明太子继位,又或者是已经指明了,旁边的太监就能轻信吗?万一是郑贵妃的人呢?矫诏福王继位,又有什么不可能,到了那时,我等与皇上争国本争了二十多年,一旦福王继位,我等立死,到时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又该何去何从?”
杨涟听了这话以后,立刻惊醒,马上反应过来,本想亲自去叫太子,可是立刻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古以来,太子是一般不允许与朝臣发生直接往来的,以防让皇上猜忌,甚至专门就有这么一条罪名。
永乐年间大才子,永乐大典的编修,解缙,就是因为回京述职时,擅自登门拜访当时的太子朱高积,立刻被下入诏狱之中,被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秘密处死。
这也是天下读书人的大禁忌,于是杨涟便将脸转向了骆虎,悄悄对他说道:“今日之事,险之又险,好比刀尖上跳舞,你现在马上扶起太子,闯入大殿中,聆听皇上最后的遗言,记住,若是有半分差池,一个不小心,你们骆家,就会像方孝孺一般,落个悲惨的下场,你可千万要机灵点!”
骆虎当然知道方孝孺,方家可是被永乐皇帝诛了十族的,听到这话,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此时他也顾不及别的了,刚才听了听两个阁臣的谈话,马上就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
情知里面的万历皇帝,只怕是命在须臾片刻之间,断气只是一霎那的事情,可以影响却是极深远的。
他连忙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到了跪着的太子朱常洛面前,就见他满脸汗水,一脸惨白。
他已经在这里跪了将近有一天的时间了,依然没有得到传召,他心中怎么不焦急?
骆虎的到来,让他脸上升腾起一丝希翼之色,可直到人走到他近前,他的脸色一僵。
“怎么是你?父皇还没传诏吗?怎么现在还不让本宫进去?”
朱常洛这个太子当了足足有快四十年了,到了临门一脚,他反而比平常更小心,生怕一步走错,四十年的等待付之东流。
“太子殿下,皇上并没有传召,卑职和你一块儿闯进去,是生是死,我骆家全族上下陪着你!”
骆虎终究还是不会装,穿着太监的衣服,却单膝点地,按着锦衣卫的规矩小心的邀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