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说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你出的主意?”陶连文开口问道。
“当然。”刘母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小霞还小不懂事,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就得为自己多操心一些吗?”说完顿了一顿,刘母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怪她,这都是我逼她的,反正我就一句话,若是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来,我断然是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你的。”说完这句话,刘母自己还觉得力度不够,又把蒋荷花扯了进来,“荷花大姐,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我的这一番心意,我想在座的人,你应该是最能体会到的吧。”
她的这一番心思,蒋荷花确实是很体会,但她却不会没办法苟同。
人与人的相处,讲究的是真诚,更何况,这是他们陶家跟刘家,马上要结合成一家人。
结果呢,现在还相亲阶段了,你就开始算计起来,蒋荷花直来直去了一辈子,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算计,更不愿意自己家的媳妇还有亲家,是这样的人家。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陶连文的视线落到了刘小霞的身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的母亲说了不配合就不许你跟我在一起,所以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才不得已这样做的?”
刘小霞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云裳一眼就看出了她表情的意思:陶连文确实是将她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这是在怀疑我女儿?”刘母插了话。
陶连文看都不看刘母一眼,他的目光继续还在刘小霞的身上,开口强调说道:“阿姨,我想听刘小霞自己说。”
刘小霞顿了一顿。
陶连文的这一句话,别人听不出来什么不对,但她却注意到了:陶连文没叫她小霞,而是连名带姓地叫她。
听惯了亲昵的“小霞”,陡然之间听到这么连名带姓的“刘小霞”,刘小霞一时之间只觉得那声音又是无情又是刺耳,加上陶连文问的内容,非常不客气,刘小霞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眼眶当即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陶连文,你什么意思?”
陶连文再问了一遍:“我就想知道你妈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刘小霞反问。
陶连文神色平静:“所以,我刚刚说的没错,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才迫不得已答应你妈演这出戏的?”
“那要不然怎么办?”刘小霞的眼泪水在这一句反问问出口之后,顺着眼眶就滴落了下来,“我除开答应我妈,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陶连文,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在你什么都没许诺给我的时候,就为了你跟家人闹翻吗?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刘小霞是越说越委屈,泪眼朦胧之间,她也看不清楚陶连文的神色。
可除开她之外,在场的全部人都看清楚了。
在听到她的这一番话之后,陶连文的脸上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失望与死心。
刘母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好东西,离她家而去了。
这一刻的刘母,还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损失的是什么。
而等到陶连文高考上榜,成为了一名大学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那时候,回到城里的刘小霞嫁得也不错,她心中总算是舒服了一点点,然后她会告诉自己,大学生又怎么样呢,家里没有关系的大学生,出来分配的工作,肯定还不如自家的女婿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结果还没舒服几年,她就在电视上看到了当时在陶家没见到,却如雷贯耳的陶连海的消息:陶连海成为了当年的全国十佳优秀企业家,个人资产排行第一,且打通了好几个国家的服装市场,实现了创汇创收的国家目标,摇身一变,“民族企业”变成了“国际企业”。
看到这个的时候,刘母的心如同在滴血,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当年的陶连海手里有现成的机会,都不肯给陶连文,现在的陶连文肯定依旧占不到陶连海任何的便宜。
抱着期待着陶连文不好的心,刘母就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一件陶连海干的轰轰烈烈的大事:他在国家新开的三个对外经济城市里,一共买了三块地,建设成了当地最大的百货大楼。而这三栋楼,所属的人,却不是他或是他的儿子女儿们,而是他的兄弟妹妹:陶连山陶连文以及陶杏儿。
彼时还一家人挤在一套房子里的刘母,被陶连海这大手笔,震得差点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要知道,光是那一栋百货大楼的所属权,就是她已经难以想象的泼天富贵,更别说,那栋楼建在了新的经济开发区,未来会带给陶连文的收入,无法想象。
拼命花钱只怕都用不完吧?
在别人的感叹声中,在大家的感叹陶家其他兄弟投胎得好的时候,刘母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原来当年真的是他们误会了陶家兄弟的感情,陶连海对陶连文这个弟弟,根本没有偏心或是隔阂,他对他,是真的很好。
当然这都是后话,对现在的刘母来说,她根本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事,只是看着陶连文那心如死灰的脸色,她的心,也紧了起来。
其实,就算是陶连文真的啥也没有,光凭着他有两个在工厂里上班的哥哥,光凭着这一点,就算是在他们县城里,那都是各家争抢的对象。
更何况,刘母还知道陶连海的手里还握着两个名额,陶连文占了一个,剩下那个,为何不能考虑下她的儿子呢?
刘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大儿子以后肯定是要继承刘父的工作去工厂里上班的,可二儿子如今还没着落呢。当初,刘母听刘小霞说到这个事情的事情,心里就动了这个心思。
结果呢,现在连陶连文能不能得到那个机会都还不确定,后面的事,她也只能在心中自己想想了。
刘母不知道刘小霞说的哪句话,让陶连文露出了这样的神色来,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阻止刘小霞说下去,只怕是这一切就真的鸡飞蛋打了。
“好了好了……”陶连文没出声,反而是刘母出声打断了刘小霞的质问,“小霞,你就别说气话了,这事说到底都怪我。妈明明知道你喜欢连文,想要嫁给他,却还逼着你答应我的要求。可我说到底,也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好啊。”
刘母打断了刘小霞之后,结果自己说出口的话,依旧却还是换汤不换药的“为了你们好”。
听到这话,陶连文更是心如死灰。
比起先前气愤刘小霞竟然联手自己的父母来算计自己,现在的陶连文,只觉得浑身发寒。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算计的主意,应该不是刘小霞自己一个人的,而是他们一家人商议出来的,是他们刘家一家人联手起来算计自己。
而且,在发现计划有漏洞之后,刘母不但未选择坦诚,反而还理所应当地问他,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她何错之有?
这样的一家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用这么麻烦了,”原本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也在这时候,一点一滴地消失了,陶连文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开口说道,“我确确实实就是个种地的,没什么本事,总不能连累刘小霞跟了我过不好的日子。这事,就算了吧。”
让陶连文没想到的是,听到他这句话,刘母转身就对蒋荷花说道:“荷花大姐,你看到了吧,这事闹到现在……”
“我也觉得算了好,”蒋荷花如何听不出来刘母想要说什么,不就是还盯着陶连海手里的推荐信嘛,她已经看出来陶连文已经不打算跟刘小霞好了,心中也不喜刘家人的她自然会选择站在自己儿子那一边,“连文他跟着我们老两口种地讨生活,日子太苦了,可不能亏待了你家的闺女。这亲事,是我们家配不上你们家,就不高攀了。”
刘母没想到蒋荷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瞪大眼睛,指责说道:“荷花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两个孩子明明相互喜欢,你怎么能忍心拆散他们呢?”
“刘阿姨!”陶连文的眉心皱了下去,刘母三番两次地指责蒋荷花的行为,彻底地激怒了他,“拆散我们的不是我妈,是你!”顿了一顿,陶连文看向刘小霞,“还有你!”
不约而同地,刘小霞跟刘母一起说道:
“我都是为了我们……”
“我都是为你你们……”
“够了!”陶连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别再说这些为了我的恶心人的话了,到底是为了谁,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刘小霞,阿姨毕竟是你的母亲,你把这些事情全部都推到她的身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推什么了我……”刘小霞就要质问。
陶连文态度强硬地反问:“你没觉得你妈今天在我家说的这些话,耳熟吗?”
刘小霞一时没明白过来陶连文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话如果不是你教给你妈的,何至于让她跟你说出了你在我面前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陶连文再不给面子了,“你自己分明就是那样想的,却全部推到阿姨的身上,说是阿姨逼你的,你是无辜的。你知道吗?你真让我恶心。”
刘小霞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挤兑过,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察觉到了陶家人那边落地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不满,她的脸越来越烫,而心中却是越来越恨。
是的,这些话都是她给刘母说的,是她跟刘母商量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陶连文一直不同意去工作,她何至于要去设计那么多?
“陶连文,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我是为了帮你……”
“谢谢你的为了我好,”陶连文真的是听够了刘小霞动不动就是为了自己的话,这一次,他懒得再驳斥对方,而是顺着刘小霞的话说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以后就不给你添麻烦,不让你为难,也不让你家人为难。”
刘小霞盯着陶连文:“你、你这是要跟我分手的意思吗?”
“其实我们也算不上处对象吧?”陶连文说道,“从我跟你表白到现在,其实你都没有明确地答应我,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的回答了。在你父母来之前,我就已经给你说过,我不会去厂里上班,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陶连文,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见刘小霞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竟然还在责怪陶连文,陶杏儿是真看不下去了:“刘小霞,到底谁是怎样的人,你心里不该清楚吗?跟我三哥在一起的时候,不许他告诉任何人,结果我大哥二哥前脚得了工作,你后脚就写信通知父母来讨论婚事,这事,是不是巧合得过分了?我三哥相信巧合,我可不相信。”
“你……”
“砰”
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刘父,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冲着刘母说了一个字:“走!”
“走?”刘母正欲说些什么,就被刘父粗暴地打断,“你还要脸吗?还有你,”刘父看向刘小霞,“丢人现眼的玩意!”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刘父带头就走了出去。
从出声说话开始,他看也没看陶家任何人一眼,就这么丢下两句话,扬长走了出去。
刘母有些怔楞,她手足无措地环视了整个堂屋一眼,尽管心中充满了不甘心,可刘父那句“你还要脸吗”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最后只能咬紧了牙,忍下了还想要说点什么的心,看了刘小霞一眼,招呼都不说一声,就跟着走出了门。
父母都走了,刘小霞也不可能还继续留下,她恶狠狠地看了陶连文一眼,又看了一眼老是挤兑她的陶杏儿,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不就是两个种地的泥腿子,不知道在骄傲什么”,转身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