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陶连文是真的是相信了刘小霞与刘母的那一番表演。
他以为刘小霞是真的想要跟他在一起,过一辈,才善意地对自己的父母说了谎话这也是不难理解的情况,但凡是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的父母,都希望对方嫁一个好的人家所以在面对刘母的疑问之际,他左右为难。
在这个过程中,陶连文甚至有些后悔当初,那军人给了机会的时候,或许他应该表达下自己的意见,或是在这之前,求陶连海或是云裳帮帮忙,让自己也去纺织厂上个班。
他也在反思,自己铁了心,想要先学习,博取高考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对刘小霞来说,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敢“浪费”一年的时间来沉淀学习,赌一赌高考的机会,那是因为有最亲的家人站在自己的后面,他充满了这样的底气。可刘小霞却不一样啊,她现在还没嫁到家里来,自然会对未来充满了不安与忐忑,她想要一个现在能看见的、确确实实的未来,这一点,陶连文知道无可厚非。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若不是自己不能给刘小霞足够的安全感,她怎么会不安?怎么会迫切地想要定下来一切?
再说刘父刘母,刘小霞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肯定更愿意她嫁回到城里,留在自己的身边。现在刘小霞却要嫁在远在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是农村,他们心中的落差,陶连文也是明白的。
所以,他们想要自己拿出一些实际的东西来,陶连文也完全理解。
整个过程中,陶连文一直在反思自己。
他想事情闹到现在,最重要的责任还是在自己身上。
明明前一段日子就已经知道刘家的父母要来了,他却一直没能跟刘小霞达成一致的意见,最近每一次的见面,两人都是不欢而散。你坚持你的主意,我坚持我的看法,谁也说服不了谁。
结果,拖着拖着,刘家父母就比意料中早一天到了,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越想,陶连文的心中越是愧疚。
而看到家人跟刘母起了冲突,再听到刘母那明显对自家两个哥哥不满的言论,还有对自家父母甚至都有了偏心的印象,陶连文真的是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光。
可就在陶连文越来越愧疚的时候,他听到了刘母最后的几番话。
那说话的语气,每一句里面的内容,全部都是他熟悉的腔调,以及非常耳熟的推断这些正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刘小霞在他的面前,说过的话。
到这一刻,陶连文毫不怀疑,刘母说的这些话,就是刘小霞告诉她的。
一想到了这一点,陶连文的心,一阵阵地发凉,透心凉之后,则是后怕与惊惧。
他突然发现,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是个阴谋,是一个针对他,还有他父母兄弟的算计。
刘母说出了几乎跟刘小霞说过的话一样的话,陶连文没办法将这一切理解为巧合。
而且,因为产生了这样的怀疑,陶连文从结果往前去推断,发现了更加让他感到可怕的信息。
一开始他以为刘小霞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才不得不对自己的父母说谎,将他说得那么好。而刘父刘母本着对女儿的信任,相信了她的话,才会有追问他工作怎么样的举动出来。
可现在呢?
刘母自己说的话,分明交代清楚了她其实是知道他没有工作的事实。
如此前后矛盾的做法,再加上刘母那跟刘小霞几乎一模一样的言论,陶连文再笨,也能想清楚这其中隐藏的东西了。
因为想明白了,所以他质问刘小霞。
“我告诉我爸妈怎么了?”刘小霞这一段时间积累的委屈,在陶连文当着两家人的面,如此质问自己的时候,化为了怒气,她反问陶连文,“我难道不该告诉我爸妈吗?难道你就想要我给我爸妈说我要嫁给一个种地的?我这么做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我们两人。”
“你少说这话冠冕堂皇的好话,把责任都推到我三哥的身上,”陶杏儿听不得刘母对自己大哥二哥的污蔑,同样也听不得刘小霞这样栽赃陶连文,她知道陶连文有一些话不方便说,那就让她来说,反正她是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哥哥吃亏的,“你这样做,说到底就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我为了我自己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该为了自己好吗?”刘小霞一声嗤笑,望着陶杏儿的眼色充满了鄙夷,“陶杏儿,你说得倒是好听,好像这个世上就你不自私似的。你要真是个好的,何至于每天都让顾云朝到你家蹭吃蹭喝?你们两个连关系都还没定下来,你就让他每日上门占尽家里的便宜,现在哪里来的脸在这了……”
“住嘴!”陶连文一声吼,截断了刘小霞后面更加难听的话。
“凭什么不让我说?我跟你处对象这么久,到过你家,吃过一顿饭吗?现在不过是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谋划,就要被人说得那么难听,她陶杏儿天天……”
“你住嘴!”陶连文再一次吼断了刘小霞的话,身上有些气急败坏的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被蒋荷花接了话过去,“小霞,我看你对我们家有很深的误会,小顾来我们家吃饭,跟我女儿没关系,是我叫的。再说了,小顾也不是你所说的白吃白喝,他……”
在蒋荷花的心中,顾云朝除开是她喜欢的孩子之外,还多了一层对陶家,乃至蒋家、王家、赵家的恩情在里面,这样的感情,叠加起来,并不会输给她的任何一个亲生的孩子。所以她不想听到刘小霞将顾云朝说得那般不堪。
“没事的,”云裳却在这个时候,出声打断了蒋荷花对自己的袒护,“干妈,就让刘同志这样理解吧,我挺愿意被大家说我仗着你们对我的宠爱,就在陶家每天骗吃骗喝的。”
云裳这一说话,让陶家一家人原本还有些紧张起来的情绪一下得到了放松,蒋荷花更是没忍住,一下就笑了出来,“你这孩子。”
刘母却在这个时候,一副终于看穿了一切的眼神,恍然大悟地说道:“我说那推荐的名额怎么不给连文?敢情你们家是打算留给这个干儿子的?”连荷花大姐也不叫了,刘母似乎是在刻意提醒蒋荷花什么,在这时候突然改了称呼,“连文妈,难道连文不是你的亲儿子吗?你为什么……”
“够了!”眼见着刘母越说越离谱,本想着留给她几分面子的陶连文没忍住,吼了一声,“阿姨,这是我们陶家的事情,怎么处理都是我们自己的决定,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刘母一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面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可是在帮你……”
直到此时此刻,刘母都认为陶家的人都偏心,才造成了陶连文没工作的现状,而且在刚刚亲眼目睹到云裳跟蒋荷花那样的互动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发现了真相。
可她在这边努力地帮陶连文,结果陶连文倒是好,口口声声地反而在怪她。
陶连文再度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阿姨,这是我家的事,你不用操心。”
“你家的事?”刘母这下是真生气了,“陶连文,现在可是你想要娶我的闺女,这人还没进门呢,你就开始跟我分你家我家了,这人要是真嫁到你们家那还得了?”
再张口,陶连文说出来的话,让刘家的人都震住了:“我配不上你家的女儿,也配不上拥有你这么好的岳母,既然阿姨口口声声地说家里还有更好的女婿人选,我觉得小霞还是嫁回去比较好。”
刘小霞瞪大眼睛望着陶连文:“陶连文,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面,陶连文已经将问题想得清清楚楚,说出刚刚那句话之后,他的心中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只是以为,在你父母来之前,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现在看来,各有诉求,无法满足,这亲事,作罢吧。”
“陶连文,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的本事,陶连文还是有的,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开口的时候,他说的是其他的话,“今日这事,是我的错,我会告诉村里人,是我配不上你,是我的问题。”
刘小霞是个要面子的人,陶连文却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所以他主动地说出了这句话,等于是在给刘小霞一个台阶下,委婉地告诉对方:就算是这门亲事不成了,她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她的名声,更不会因此丢人。
“陶连文,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刘小霞怎么想都想不到陶连文竟然会反婚,她怒气而又失望地望着陶连文,“我这么做是为了谁,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不感激就算了,你还这样对我。你是人吗?陶连文,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我承认是我自私,我反思过,也想过如何去弥补。可是,”陶连文失望地望着刘小霞,“你却这样算计我还有我的家人,刘小霞,你口中所谓的为了我好,为了我们的将来,你自己信吗?”
陶连文说出这样的话来,云裳便知道,一切尘埃落地了陶家跟刘家这门亲事,废了。
陶连文这小伙子虽然有些不靠谱,关于刘小霞这件事,处理得也有些拖泥带水,但他终究还是在最后看穿了刘小霞的真实面目。
“你想说什么?”刘小霞还不知道她的算计已经被陶连文给看穿了,“我什么时候算计你了?我就是为了……”
“都到现在了,你还想骗人吗?”陶连文要给刘小霞刘家的人面子,陶杏儿可是不打算给的,她直接戳穿了她已经看穿的真相,“今天你跟你妈一唱一和,真以为我们看不明白你们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吗?你以为让你妈出面,就能逼着我三哥捏着鼻子认下工作吗?”
“我什么时候跟我父母商量好了,陶杏儿,你少污蔑我……”
“是吗?”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陶杏儿当场反问刘小霞,“那我问你,按照你说的,你为了能够跟我三哥在一起,你就骗了你妈,说我三哥有工作。既如此,怎么你妈又还知道了我二哥手里有推荐信,推荐信的名额还没用?你们这前后不一致的矛盾,出发之前是不是时间不够,没商量好?”
陶杏儿这么一说,刘小霞刘母这才陡然反应了过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在出发的时候,他们是说得好好的。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陶连文还有陶家的人,竟然还能说出陶连文没工作的事正常来说,便是这事是假的,陶家暂时没办法做到,但也会想办法帮着打掩护吧,哪里有自己拆自己台的?!
当蒋荷花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刘家人之前商量好的一切,全部被打断了。
刘母虽然态度傲慢,但她对刘小霞跟陶家的这门亲事却是非常满意的,甚至比她嘴里所说的祥子家还满意了数倍。所以,她想要刘小霞跟陶连文事成的心,可两位当事人还要急迫一些。
在听到陶家人说陶连文没工作那一刻开始,她就慌了,心态不稳之下,就出了纰漏,说出了这前后矛盾的话来。
“这不是小霞的主意,是我的主意,”刘母是个反应挺快的人,她迅速就把这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理直气壮地反问陶杏儿,“我一个当母亲的,想要自己的女儿过得好,有错吗?你三哥连个工作都没有,凭什么让我放心把她嫁到你们家?我现在知道了你们家有工作机会,想要争取一个,错在哪里了?再说了,我争取的这个工作机会,是给你三哥争取的,是你们陶家自己人,又不是给我小霞争取的,这门亲事若是成不了,这好处她半毛钱都沾不到,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刘母的一番话,将陶杏儿给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