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的意思,还是让孝儒起草为好。因为此即位诏书可号召国中亿万官民呢!”众廷臣齐声答道。
“朕就依众卿之意!”成祖说着,并转头向左右叫道,“带方孝儒——”
不一会,方孝儒被从狱中带到殿前。见到成祖,孝儒立而不跪。
“大胆罪臣,见天子而为何不跪?”太监魏宁骂着,且冲上前用手按了孝儒一下。孝儒挺立在殿上,怒视着成祖和魏宁等人。
“魏宁不可放肆!朕今日是请方先生写诏的,以往过失,暂不追究。”成祖急忙向魏宁厉声喝道。
“我为陛下……”魏宁慌忙缩回,胆战心惊地说。
“为朕何来?尔辈本也是前代走卒,何必扬威至此?”成祖向魏宁大怒道,并抽出长剑刺向魏宁咽喉,顿时魏宁血溅大殿,倒地而亡。遂被侍从拖出去了。
“写何诏书?我只知有建文皇帝诏书,今上已亡,还有何诏?”孝儒看了一下成祖,说罢,立刻跪向内殿大哭,头碰玉阶,悲痛不已。
“先生不要过份自责!朕本无他意,本欲效法当年的周公辅助成王呢!”成祖一边说,一边走下台阶笑对孝儒道。
“哈哈——篡位之徒,还想掩人耳目?”孝儒抬起头怒吼着,并走到成祖身旁问,“今日成王何在?怎么只剩下了周公了?”
“无奈他已经*而亡了!”成祖轻声地说。
“成王既死,何不立成王之子?”孝儒反驳道。
“国赖长君,成王之子尚幼!”成祖按耐着愤怒,仍轻声地说。
“何不立成王之弟?”孝儒又驳斥道。
成祖一时无语以对。
“此乃朕的家事,先生不必多问!”良久之后,成祖勉强答道。
孝儒还想争辨,见成祖摆了摆手,强装笑脸地走向孝儒,以手扶其肩。
“左右且拿笔来!供方先生使用。”成祖令左右道,并对孝儒道,“先生一代儒宗,今日的即位诏书,非君,谁能起草?朕烦请先生起草,请先生,勿再三推辞——”
“要杀便杀,此诏我决不可起草!”突然,孝儒跳起来,抓笔墨掷向成祖胸前,大哭大骂道。
“你真不惧死?”成祖也怒吼起来道。
“君子重义而轻生!”孝儒怒道。
“即使你本人不畏死,难道就不怕灭九族吗?”成祖怒发冲冠。
“君子为义,虽灭十族,我有何惧哉?”孝儒大叫道。
说罢,方孝儒跳起来,抓起笔和纸,在地上奋怒疾书,随后掷与成祖,并说:“此即你的诏书!“
成祖一看,不觉暴跳如雷,并狂叫道:“大胆狂徒,竟敢在纸上大书‘燕贼篡位’四字!”
“这是亿万官民之心声——”孝儒厉声叫道。
“你敢呼朕为贼么?”成祖狂喊道。
“窃国谋逆大盗,岂能非贼?”孝儒骂道。
“左右,还不用刀割其咀!”成祖令道。
“贼子,篡国——”孝儒张着血口仍在唾骂。
“将他咀撕到耳朵边!看他如何能骂。”成祖又令道,“将他带到大理寺候审——朕就将灭他十族——”
于是,刀斧手上来,剖开了孝儒的咀,直到耳根旁。孝儒仍用手指向成祖,“呼哧”着,用带血的舌头还在怒吼,还在说话。不一会,孝儒被众刽子手拉走了。
“今刑部听着!方孝儒乃十恶不赧之罪人,当灭其十族。除其九族本家、亲戚之外,再加上其学生朋友为第十族。令尔辈尽快将其十族人等悉数拿来狱中——”成祖再令道。
于是,当日,收捕方孝儒十族人犯的兵丁在大街小巷中奔跑,在大江两岸各州府穿梭。
在京城中,方孝儒的府宅,悉遭哄抢。顿时,前院后房,火光冲天;男女老少,呼喊奔跑。全府上下,被砍杀得血满廊廓,满庭狼籍。
在混乱中,孝儒的结发老妻郑氏上吊自尽了。
孝儒的二子中宪、中愈相继拔剑自刎在大堂左右。
淮河桥边,月黑风高,芳草凄凄。
孝儒的二位正当花季的小女挣扎在兵荒马乱中,逢头垢面,浑身血污,被一群刀斧士兵捆拉着,连夜向京城押来。上得桥头堡后,二女被拖泥带水地扯着,实在无法前行,只好趁人不备,双双投河而死了。
孝儒的门生廖镛、廖铭等近百人,也纷纷被抓捆着押来。
次日黄昏,在京城皇城外。
方孝儒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本家叔伯、堂兄弟、岳父母等九族共约七百余人悉数被陆续带到;
孝儒的门生故旧三代近二百人也已陆续被带到;
……人犯们都被一个个地带到。
接着,一群宫廷仪仗队出来,在华盖下,成祖向行刑官吩咐一阵后,人马车轿开始向聚宝门拥去。
南京城万人空巷,从五龙桥外到正阳门转弯过通济门,再达聚宝门口都是人山人海。人们哭声震荡天地,兵士们马来抢去,无法拦挡。
聚宝门口,华表高耸入云。
方孝儒头破血流,全身伤裂,被五花大绑,捆在聚宝门刑场门口,刽子手每抓来一个亲人,都要在孝儒面前被执行杀戮,孝儒脚下是一遍尸山血海。
“燕贼疯狂,屠我国民,残无人道——”孝儒张着破裂的血口,含糊不清地愤怒地叫道,“燕贼行径,天理不容!”
“罪臣且住口——”刽子手们狂叫道,并以绳子勒住孝儒的脖子,以尖刀挡着他的咀。
孝儒的弟弟方孝友也被捆推到孝儒面前,将要在孝儒的面前被试杀。
“孝友,吾的贤弟——”孝儒挣扎着向弟哭道,“恕为兄不能为家光宗,却让举族蒙难!”
“兄何出此言?方家能有兄长这般大义之人,万世留芳,我等死无遗憾——”孝友激动地说道。
“好——贤——弟——”孝儒断断续续地说。
“兄长且听小弟口占一绝:
‘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
孝友激动地高声吟诵道。
“我京城之内,好一对勇烈的兄弟——”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激昂的喝采声。
“待燕贼亡命之后,国人当为我而唱前朝文丞相名篇: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孝儒挣脱缚索,手指华盖下的成祖,张着血口叫着。
“将他的手剁下!舌头割下!让他再骂——”成祖叫道。
刀斧手上来,砍去了孝儒的手和舌。孝儒已成了个残缺不全的血泪人,接着,孝儒被回拉到午朝门口,这里已陈列有三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大部分都是孝儒的亲人。孝儒站在金水桥前的一块大青石板上,望着亲人们的尸首,仍在咆哮着,向成祖哭骂。
“将他千刀万剐——”成祖继续大声叫喊。
于是,众刽子手一拥而上,同时举刀向孝儒斩剌。孝儒已被完全割下了四肢,只剩下一颗头挂在血肉模糊的躯干上,却仍在“呼呼”地哭骂。血浆一股股地从其口中喷出,洒在那块大青石板上,青石渐渐由青变红,后来成了鸡血色,直到侍从清扫擦洗时,仍再也不能恢复原色,最后完全成了一块鸡血石。至今此石仍伏在明故宫中,供世代游人观赏。
方孝儒终于倒在血泊中,壮烈地为国殉难了。其尸体同其他烈士的尸体一起,被兵士们车拉人扛,越过外秦淮河,推到聚宝门外报恩寺下的万人坑中。
当天深夜,三山门外书楼的陈老先生,含悲忍泪,将方孝儒先生的尸体拉到雨花台下,细心地埋葬了。在他葬毕孝儒之后,因连日来数起悲惨事的剌激,已觉神情恍惚。到次日凌晨,他竟手持方孝儒的绝命书大念大唱起来。那绝命词道: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陈老先生神态憔悴,衣裳褴褛,从聚宝门、抱恩寺,走到十八坊,穿过鸡鸣寺,上了旧台城,到了神策门城楼上,他俯瞰玄武湖水荡漾,遂翻身跃入城下湖中,湖面掀起了一阵波浪,接着又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次年春天,兵部尚书铁铉与成祖的大将邱福、世子高炽的大军大战于淮北,最后,铁铉遭到伏击,致使兵败被擒。同月,魏国公徐辉祖也兵败被捕获。这时,除了驸马梅殷驻军淮上之外,明成祖“靖国之战”已基本取得了最后胜利,因此成祖十分得意。经过数日巅波,铁铉被押解送到京师。
在皇宫奉天殿内,明成祖威风凛凛,满怀踌蹰,将要亲审前代兵部尚书铁铉。
“朕将亲审铁铉,要这位前代骁将兵部尚书跪在朕的面前——”成祖向四周文臣武将瞟了一眼,随即说道。
“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山呼之后,又齐声说道,“陛下虎威,可摧万仞,何况一个小小的铁铉?”
“为君之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成祖说,并回头令刑官,“带铁铉!”
“带铁铉——”随着一阵传呼,铁铉被捆绑着推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