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忠臣,朕悔当初未能重用他,这正是朕之过矣!”建文帝悔恨道,“朕今不如从孝儒之言,殉了社稷吧!”说罢,欲拔刀自尽。
“陛下不可轻生!”站在一旁的太监小林子急忙跪奏道,“从前,高皇帝升天时,曾交给我等掌宫中官一个密箧,并遗嘱道:‘子孙若有大难,可开箧一视,自有办法。’”
“啊!竟有此事?”建文帝说,转而又问,“现箧在何处?”
“藏在奉天殿之左!”小林子说。
建文帝即吩咐侍从将密箧取来砸开,众人赶快观看,原来只是一种教人逃跑的计策。建文帝兴趣索然,扔下了遗箧,无力地转过身,向内室迈去。
建文帝慢慢走向内宫,推开侧门,见马后独自一人靠在案旁手持诗卷默读。
“四十三年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几曾认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发尽磨。
最是仓皇离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马后含泪吟咏着。
“爱卿——在读李后主”见此情景,建文帝无限感伤,轻声问马后。
“唉,陛下!”马后见建文帝进来忙抬起头,泪眼婆娑,遂放下手中的书本,打算欠身起来,却被建文帝按在座上。
“国运多舛,朕的命运不及后主啊!赵宋虽是异姓,犹有侧隐之心,燕王本至亲骨肉,却如此相逼!天下最毒者莫过于帝王之家——”建文帝激动地捶胸顿足地叫道,“朕本一介书生,是上苍错爱,先皇错选储于斯,以至如此!为夫者不能齐家,为君者不能卫国。朕好悔恨哪——”
“事到如今,陛下何必再……”马后嗫嚅道。
“启禀皇上——”突然太监小林子破门而入,伏在地上,惊慌地奏道,“满街兵荒马乱,宫内人心惶惶,燕燕军已到殿门外!”
“啊!”建文帝轻轻地应了一声,接着向宫殿内四周望了望道,“大明国有此难,朕将去矣——,小林子,你自东角门殿至今,随朕多年……也去吧!”
“陛下,奴才区区蝼蚁微命,死不足惜。”小林子惊恐地趴在地上哭道,“只是……家中八十岁老母,望儿两眼欲穿——”
“燕王岂能饶恕你的全家?”建文帝问道,并望了望伏在地上小林子的那张绝望的脸。
“陛下保重!奴才只有等来世再侍候陛下了——”小林子听罢,略微犹豫了一下,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声喊了一声,身撞阶下,顿时血肉模糊。
马后惊愕地向小林子的尸体望去。这时建文帝已慢慢地走向她的身边。
“卿……如月中嫦娥,冰清玉洁,为何要来到朕家?”建文帝悲痛欲绝地问马后也象在问自己,“而今而后,卿将何往……”
马后转过身子,与建文帝泪眼相对。接着缓缓地靠向建文帝身旁泣道:“复窠之下,安有完卵?只是……妾自事君至今,从未分别……”
“唉,人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建文帝用泪眼看着马后道。
马后听罢转过身去,走向案边,略犹豫了一下后,即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随即抽出长剑,向脖子上一挥。
“陛下,今当永诀——”马后惨叫了一声,忽然倒下,血溅金阶。
看着刚刚逝去的二人尸骸,建文帝略迟疑了一下,随即令人搬来一桶油,浇灌到宫内床上床下。最后他自己付之一炬,顷刻皇宫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建文帝遂纵身赴向火海,自尽了。
燕王大军压境时,南廷兵溃如山倒。
在谷王、李景隆等的接应下,燕王大军雄纠纠地进入京城北关金川门。一刹时,城内鸡飞狗叫,人哭马嘶,呼儿唤女,火光冲天,一遍混乱。
朝臣们有的在东奔西跑,东躲西臧,更多的是跪伏在大街两侧,拜迎燕王大军。
在狮子山下,魏国公徐辉祖见燕王即将进城,忙率兵来战燕军,魏国公军过钟阜门时,就遭到燕军的猛烈袭击,坐骑业已倒地。他急速跳到部将送来的另一匹战马上,挥起大刀直取燕王,可惜此时燕军已如洪水般淹杀过来,徐军终因寡不敌众,被横压过去,退到神策门西侧,最后兵败出走,穿神策门向龙江驿后方逃避。
城内渐渐平息,无数王公和朝臣拥出,迎谒燕王于马前,并齐声高呼。
突然,御史连楹挤到燕王马前嚎淘大哭,跪拜不起。
“老御史请起!何必如此大礼?”燕王感动地说,“今日胜时,不必大哭?”
御史连楹一听,突然跳起,大声叫道:“我哭先帝后主,我哭京城涂炭,我哭燕贼窃国,我哭我身为大将而无力回天,我哭我身为人臣而未能以身殒国——”
说得迟,那时快,只见御史连楹一边大叫,一边从身上拔出佩刀向燕王砍来,燕王忙将身子朝后一躲,御史连楹因用力过猛,遂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燕王马下,此时一批燕军围上来,举刀乱杀,已将御史连楹剁成了肉泥。
众人一片惊恐,燕王沉闷了一会后,又面露笑容,在一批旧臣拥簇下,迈步向东面皇宫走去。
“前方兰袍大臣是?”燕王抬头见殿后一长髻文官模样的人问左右。
“哦!他不就是左佥都御史景清么!”邱福向燕王说,“景清乃多才气之辈,此人堪为大王所用!只是他较重名节,恐一时难以降服。”
“败军之将,还有何傲气!”燕王说着,并令左右道,“叫他过来!”
左右遂引左佥都御史景清来到燕王面前。景清见了燕王,倒头便拜。
“你愿为我所用么?”燕王问景清,“曾闻左佥都御史赫赫大名!”
“亡国之臣,唯大王之命是从了!”左佥都御史景清答道。
景清之言大出众人意料。
燕王立刻高兴地上来握了握他的手说:“我之为国苦心,卿想必已知?卿以大局为重、以国家为重,是众人楷模也!”
“左佥都御史景清大人乃我朝之高人!”众人也附和道。
“周、齐二王今日如何?”燕王接见了众位旧臣后,又问道。
“仍在府中!”众臣回答。
燕王遂与大臣们一起,来到二王府中,相见时众人对哭。哭罢,燕王与诸弟并辔重归城北龙江驿大营,召集百官议事。
“罪臣茹瑞恭拜大王——”兵部尚书茹瑞急速从皇宫走出来驱车赶到龙江,进帐后,即拜倒在燕王脚下。
“兵部尚书免礼!”燕王说,遂问茹瑞道,“少主如今安在?”
“大内被火,想必皇帝已经晏驾了!”茹瑞叩首拜道。
“国不可一日无主,就请大王登临大位!”众臣立即向燕王说道。
“我无辜受迫害,是不得已才起兵自卫的。我本誓除奸臣,以保宗社,本欲效法当年的周公,扶助少主,以便垂名后世。”燕王道,“不料少主不能谅解,反而轻自捐生。我已得罪了天地祖宗,哪敢谈再登大位呀!望尔辈另行选取德才兼备的亲王,以继承先皇帝大统!”
“大王应天理,顺人心,谈不上得罪。还是以国事为重,继承皇位吧!”茹瑞叩首拜道。
“天下系太祖的天下,殿下系太祖的嫡嗣,无论是凭着道德,还是凭着功劳,都应由大王荣登大宝!”一班文武大臣倾巢出动,俯伏在前,跪满阶下,齐声说道。
“本王不敢擅自作主——”燕王三番五次地推辞。
“大王——”余众再次劝请,刚想张口,又被燕王挡回。
“诸位,今且暂回,明天再议吧!”燕王将手一挥,起身欲退。
朝臣们也纷纷转身出营,兵部尚书茹瑞前脚正将跨出门槛,忽然见中官狗儿上来拉了他衣襟一把。
“呵——”兵部尚书茹瑞回头叫了一声。
“明日还望兵部尚书——”中官狗儿向他说了半句。
“微臣明白!”兵部尚书茹瑞恍然大悟。
两位建文旧臣离开了燕王城北龙江驿大营。
“国运已绝,众臣悉归燕王了!”一位旧臣感慨道。
“是啊,众臣悉归燕王!”另一位也叹道。
“众人悉去也无多忧,唯左佥都御史景清之辈也能投燕王?”前一位接着说,“景清乃重名重义之人呀!”
“威武不能屈者,古之少有!”另一位叹道,“我出门时,已有多位朝臣议论此事!人们说左佥都御史大人言行不一。左佥都御史却听之任之,充耳不闻。”
“唉,士风日下,何况我等庸碌之辈!”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第二天,兵部尚书茹瑞首先向燕王请劝进位:“大王今日勿再推辞——”
兵部尚书茹瑞说道,接着,百官固请。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众臣一意固请,我当不能再三固辞,以免冷了众人之心,误了国家社稷——”燕王答应着,遂抬头向左侧礼部侍郎等说,“我等即日进宫,举办大典!”
“大王——是先登基,还是先祭祖、谒陵?”编修杨荣迎上提醒燕王道。
“哦——当然应先行祭祖、谒陵!”燕王恍然大悟道。
“请各大臣听令!”燕王与众人议论一番后,即向众发话,“登基之事,祭祖、谒陵之事均由礼部操办,即日准备!燕将邱福、朱能等协同兵部作好京城及外域的防务,万勿懈怠!”
“此外,尚有颁发捕杀奸臣逃犯的文书事宜!”朱高煦也在一旁叫道。
“是的,搜捕公文应分别首恶和协从,对齐泰、黄子澄、方孝儒等人,应悬赏通缉,协从者也不能放过——”燕王接着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