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从哲亦点点头。戴朝用与吴元忠几乎是对调,前者以天章阁待制、陕城路转运使升任天章阁学士,随后又转任翰林学士,而吴元忠则作几日翰林学士便被送去做陕城路转运使。
“许是受吴漕使连累。”蒋从哲胡乱揣测。
“纪参政于此可有嘱咐?”李开来皱眉问道。
“未有。我正月回京,便不曾听舅父提戴学士。”蒋从哲摇头道,“可这也寻常,舅父作陕城漕使时,戴学士尚在益州路掌学政,无论公事还是私交,都很平常。”
但愿如此。
凌州,普安寺。
彭安图从寺庙正门出来,往城中繁华所在而去。
他自广州直抵凌州,恰逢上巳节刚过,而春分未至,市面上正热闹。他凭借昔年印象,寻到普安寺投宿。
所幸,住持了性和尚年事虽高却不糊涂,仍记得他便是二十七年前西来十字僧。得了性相助,彭安图得以极低的价钱在寺中匀一间厢房存身。
城中汉番杂处,各类节庆也多。彭安图不欲久留,便寻到一处纸鸢坊,赊购风筝、纸鸢来卖。
因他通东西文字,那管事请他翻译若干文书,便免了他货款。这让彭安图很是承情,在售空之后,他的旅费再次充足
。不仅如此,他还额外留出两笔,用来感谢普安寺众僧与纸鸢坊掌柜。
左二厢,平南巷。
巷子深处的纸鸢坊前,程衍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客官,是新订还是取样?”伙计见他手上没有凭契,便知他不是来提货的。
“俺来见冯员外。”
“先生恐是寻错了。俺这里是廖员外产业,且东家也不在。”
“那冯员外……”
“俺着实不晓得。若先生有急事,或是问问州衙?掌柜的月前才换过,只怕也帮不上。”
“那算了。有劳。”程衍拱手就要告辞。
此时纸鸢坊亦传来脚步声。
那伙计回头看去,连忙上去殷勤。
这却是纸鸢坊管事礼送彭安图出来,程衍以为彭安图是何人物,谨慎得避让开。
“彭住持莫客套,掌柜亦说便是雇通译也得花销许多,还不及住持用心。若讲钱钞,那倒该我等兑付才好。”管事笑道。
“无关钱钞,这是俺一份心意。”彭安图备好的谢礼,却被拒绝了。
“既是心意,掌柜也已领受。”管事安抚道,“住持今日额外兑付,掌柜也免不了再兑付回去。彼此到因此生分,岂不有违住持本意?”
彭安图不料这管事有苏张之才,他只好将谢礼收好,作揖告辞。
“不知住持可识得冯员外?”
“谁?”彭安图左右看顾,才发觉是程衍与自己讲话。
“这纸鸢坊原先的东家。”
凌州丙码头外,防波堤前。
一叶扁舟上,三杯浊酒中。
程衍举杯自饮,对影三人。那番僧帮不到他,劝他去普安寺歇息,也被他回绝。莫说二人素不相识,便是南邑故交,他此时亦难以相信。
“程当家。”
声音嘶哑怪异,仿佛布匹撕裂一般。
“冯……员外。”程衍看着身后艨艟大小的游艇,一脸意外。
他已觉无望,可冯训却又来寻他。
“上来说。”
海面上一副空舟随波逐流,挤靠在防波堤外侧。冯训、程衍二人则乘游艇往凌州外夜航。
“程当家有何事托付?”
“欲得仇人首级。岐人,郭秉义。”
“西岐郭克宜?”冯训见程衍点头,“他是岐国下卿,三五年也未见得能成事。”
“此事若成,俺们一笔购销。”
冯训闻言亦有些犹豫。
在蒲甘遇险后,他以万贯赎命。程衍恰缺钱,便允他活命。而在收取五千贯后,他便将冯训放还,今日冯训得知程衍来凌州,初以为他是来讨后账。
此时夜会,他亦存永除后患的心思,但他僚属尚未查清程衍此来人马几何,各在何处。
偏那番僧又与程衍自纸鸢坊谈至巷口,而冯训亦不知那番僧底细,只晓得借居在普安寺。此时程衍说一笔勾销,那自然不单单指五千贯后账,亦算上蒲甘之事。
冯训所犹豫处,乃是程衍的话究竟几分可信。
冯训在防备程衍使诈,程衍却不耐冯训长考。
“俺愿先付一千贯,事成再酬一千贯。”程衍皱眉说道。
他在蒲甘肯让冯训赎命,除了急用钱外,关窍便在其余周人并不晓冯训身份,只当他是岐国出奔之臣。
而冯训真在周国的钱庄取出五千贯后,他便不为己甚,将其放还。剩余五千贯,他本也未打算追讨,这正是他家学渊源,这般行事,冯训不至于狗急跳墙,他和部下才能安享横财。
他去都中南邑缴差,官长倒没为难他,但既然匡明已死,而陶登眼见独木难支,他的功劳便就有限,未得升迁,只有钱粮赏赐。这原已在他料中,他勒索冯训,正是为此准备。
依照周国律法,家人有为官私奴婢者,立功迁转之人,可抵功赎还。他肯率人去真腊行险,也是为了立功,赎回母亲与妹妹。
可匡明一死,他便知功劳不足。而冯训既可出钱,他便得以钱赎还家人。
三千贯之数,绰绰有余。除了母亲和妹妹,他还打算重新赎回家宅,这总须千余贯,而母亲和妹妹常年受苦,他不能不雇佣奴婢照料,还要为妹妹备好嫁妆。
他思虑周到,计虑长远,甚至还去南城把欠铁匠的钱也还清。
可教坊所却讲她母亲重病,拖欠公中数百贯药钱,而她妹妹则在排舞时出了岔子,意外自刎而死。
程衍如何肯干休?但他也无能处置教坊所,只一面与教坊使心腹干办交道,一面内史府上疏陈情。好
在教坊所亦头痛此事,教坊使差来心腹安抚他,道是只要他不混闹,他母亲的药钱可以免去九成,赎还之费也可以按照最低的一档来——只需200文。
程衍最终花费一百贯赎还母亲,也得知妹妹身死情由。年前岐国驻南邑往来使郭盛,致信教坊所聘剑舞班演出,席间宾客郭秉义酒后失德,欺侮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