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一行人翻过洛山,进入南蒲甘东南的襄垣郡境内。
于村舍收买酒食后,久违的庆祝起来。一来时值新春,二来匡明终于醒了过来。
虽然他面目憔悴,但已能言语,神智亦清醒。
他醒来问的第一句,便是“旗鼓何在?”
待得知已入境襄垣郡,不得不收敛旗鼓。匡明也很有些沮丧,但随即出言鼓舞,道是一待元夕之后,便回真腊重整旗鼓,与狄氏厮杀。
陈安平几番劝谏,并不见用。匡明于陈安平颇多微词,反闹得彼此僵持。
因陈安平会讲番话,一路行来,番兵们倒与他更熟稔,而匡明连败之后,威仪荡然无存。全靠程衍约束番兵,这才没有发生内讧。
但这反而坚定匡明回真腊募汉兵之心。
“番兵不识礼义,终不堪用。俺还有几分积蓄,我等且去丰林、召南二郡募汉兵。那里地近周、邺,虽然艰苦,但狄氏并不敢造次。”匡明筹谋道。
张五典闻言亦点头,随后与善舂各自排值宿卫。
深夜。
善舂猛地被摇醒。
“快跑。”
张五典在善舂耳边低声说道。
“怎的了?”
“匡大卿死了。”
善舂头皮发麻,连忙起身,抄起佩刀就跟上张五典外出。
“谁做的?”
善舂想到昨日匡明与陈安平、番兵的冲突,怀疑是陈安平勾结番兵所为。
但这与自己无关啊。
“陈安平、程衍。”
“啊?”善舂不料程衍也参与其中,连忙跑的更快些。
“贼人休走!”
一声大喝,在身后响起。
嗖嗖两支利箭,斜射上天。
这等暗夜,便是狼眼也瞧不真,发箭只能唬人。
善舂与张五典虽然晓得,但还是耐不住发足狂奔。
“兜过去。”
“怯西阿司合力。”陈安平狠狠的喊着番话。
几个蒲甘番兵闻言立刻自右路抄截。
阴云躲开,月色洒落。
张五典看着情势紧急,连忙与善舂讲道:“事急,分道走。”
善舂闻言狠狠点头,向左看了一眼,刚要发力,后心猛地一痛。
不可思议的看着腹部凸出来的刀尖。
“你……”
“早登极乐。”张五典拔出刀来,左手盖住善舂的眼睛,右手挥刀。
血流如柱。
及至陈安平、程衍等人迫近,张五典已准备妥当,立即高呼:“已得贼人,已得贼人。”
陈安平左晃右晃的赶了过来。
程衍却没上前,而是发令召集追兵,缓缓将陈安平、张五典围起来。
“便是这厮害了匡大卿。”张五典哽咽道。
“果然。”陈安平放下兵刃,单手翻检善舂遗体。
匡明的财货大半都在,其余的可能是遗失了。而且砍伤自己的小斧头,亦在其身上。
“程当家。真是这厮,还请过目。”陈安平见程衍已到,连忙请他上前验看。
“不必,俺信得过你。”
“好。”陈安平刚应下,便脸色一变:“程当家,这是何意?”
围着陈安平、张五典的汉番士兵各出兵刃。程衍甚至取出一枚霹雳投弹。
“匡大卿已死。俺亦得回去缴差。”程衍笑道:“可这般半途而废,倒教人笑俺无能。”
“这不能怨程当家。”陈安平连忙作揖:“全是这小人作恶。兴复军陶都督那里,也必能体谅的。”
“俺管他体不体谅。”程衍摇头:“俺只来助匡大卿。”
“好说,好说。匡大卿人虽死,但遗志尚存。我等皆愿奉程当家为主,继任兴复军同都督。俺与谭公、薛公皆熟,他们也久仰程当家。”
“同都督?”
“说错了,说错了。陶公极明事理。程当家军略优长,便是都督也做得。”
“俺看起来这般好哄?”程衍笑道。
其余汉人先哄笑起来,番兵不明所以,也断断续续笑起来。
陈安平只好跟着笑。
难得的月色下,场景诡异。
“放箭。”
噗噗噗,噗噗噗。
两支诸葛连发弩于十步左右发射,将张五典前胸后背钉住。
一口鲜血喷出。
张五典又惊又怒,妄想挥动兵刃,却无半点气力。
陈安平吓了一跳,连忙跪倒求饶。
程衍使个眼色,便有一名汉兵上前枭首,将张五典做了断。
“这两人中,必有狄氏奸细。俺却无耐心分辩。”
“是是是。”
“狄氏于真腊势大,俺不愿与其周旋。这就回去缴差。”
“对对对。”
“你可有话说?”
“俺俺俺……冤枉啊。但求程当家的看在汉家份上,留俺一条狗命。”
陈安平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汉番兵士窃笑。
“汉家?不是看在朝廷份上?”程衍笑道。
“什么,朝廷?”陈安平边哭边问。
程衍一脚将陈安平手边兵刃踢远,这才蹲下低声问道:“为朝廷效力,有什么好?”
陈安平一脸不解。
“冯知事。”
占城,新州。
诃梨拔摩见廖凤进殿,连忙起身相迎。
“廖持节。凌州援军何时能到?”
“大王勿虑。任使君已差兵舰来此巡逻。狄氏必不敢相迫。”
诃梨拔摩似喜似忧道:“任大君肯差兵舰,孤亦感佩。然若天兵肯来,那更好不过。雍、曹之兵,还是不如天兵威仪。”
“朝廷有事于西陲。尚需整理部伍,恐缓不济急。”廖凤委婉的拒绝道。
以他收到的情报来看,雍、曹兵马已经休整结束,只怕元夕之后,便要与狄氏接仗。为此他和凌州任大礼都是心急如焚,报给汴梁的奏疏一封接一封。可到今日也没有回信。
此前雍、曹已有兵舰载四千余人来占城“造访”,道是勘察山川道路,采知人情故事。诃梨拔摩初时大喜过望,便将城外失陷诸堡,尽付雍、曹。
而雍、曹进兵后,袁继恩所率岐军果然退走。
诃梨拔摩便差维达戈去,欲重新接掌,却被雍、曹拦阻,道是要送去酒食补给。这原也应当,可送去补给后,雍曹军将仍不肯给还诸堡。
便连村舍也管辖了去,税赋分文不肯通融。维达戈与雍、曹使节理论,反被告知除日将近,宜当犒军。
诃梨拔摩又被“讹”去不少钱粮。他后来便已醒悟,这雍曹的便宜定然赚不到,若去招惹,只恐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