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位急急自广州赶来的占城特使,司马立也不由生出一种嫌恶。
这等杂事并不值得多想,李纲与司马立很快决定发诏旨斥责岐国公赵羡、周国公柴知难擅开战端,不恤百姓。
这种诏令若是宋宣宗时发出,那诸侯国定要痛哭流涕不可,但于今而言,不过给其他诸侯国借口罢了。
但这也足用了。
李纲与司马立都希望先解决陕城战事。前几日已定下新任驻夏使节,便是鸿胪寺卿虞钟,副使则是主客司郎中祝继善。
他二人肩负与党项议和的密任。不过两天前,《天下纸》将之公布,倒惹来京师百姓热议,有的欢喜,有的怒骂,但无论都省如何恼怒,京师斗米总是跌了几文。
滞留京师的曹州灾民,倒多数念经拜佛,祈求二位丞相能办成这和议。
“尝尝。”常逢雪将一碗粥递过去:“俺没耽误一步,肯定热乎。”
普侃察上前一步接住,笑道:“热的,热的。”
他却没喝,而是转身到榻前,扶着蒋居正起来:“蒋大哥,你先喝些。”
“你们先喝着。”常逢雪见蒋居正开始喝粥:“俺去再领一碗。”
“如何使得。”蒋居正嘟囔道。
可常逢雪早一步便出了屋。
“你也喝。”蒋居正咽下粥劝道。
“哎。”普侃察也美美的喝了一口,但不敢全喝上,给常逢雪留下些。
“今日怎的派粥?”蒋居正肚子里暖和,也愿意说话。
“恩公说是来了甚学士,俄也不晓得。总是朝廷大员。”
“来劳军?”蒋居正从军多年,这等故事也听过。朝廷派员劳军,有酒有肉,有米有菜,端的是快活。
他一想到这,立时口舌生津。
哐当。
屋门一响,却是常逢雪气呼呼的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恩公,且先吃粥。”普侃察笑着将粥递过去:“我们已经领了一碗,不吃亏啊。”
常逢雪却没有接粥,他双拳紧握,猛地捶地。
“怎的不吃亏。”常逢雪恼道:“那鸟学士竟是要议和。议和议和,议个鸟和。贼厮鸟,难道乔六、周大哥、齐倒眉就白死了吗!?”
“这鸟学士果然不是好人。”普侃察也极为愤慨。
“哎。”榻上的蒋居正叹道:“俺等还能不从吗?”
受伤的蒋居正虽觉得议和憋气,但留得性命也没甚不好。可他晓得常逢雪脾气,并不与他争论。
“直娘贼!”
薄薄的雾气,自马鼻喷涌而出。
两匹驿马一前一后,行走在山路上。路上的积雪将化未化,也不只是雪覆冰,还是冰覆雪,甚是打滑。
它们先后打个响鼻,摆摆脑袋,将被勒停的欢快发泄出来。
“廷宣,这便是屯田新堡。”陈安平探手一指。
“开山田?”虞钟问道。
他奉旨履任,早早到了会州。当时赴夏贺正旦使刘讷,正欲赶往凉州。两人商定,虞钟交九后再启程,分两拨入夏。
这几日虞钟便与陈安平交道,探询陕城帅司实情,希望将来议和能多些底气。
前日交九,陈安平请他一起巡视诸军。两人便沿着祖厉河一路向南,可却一处营寨也没去,只是沿着河谷与他分说屯田之事。
今日一早,陈安平便与他一道东出西宁县东,来此丘陵延绵之地。
虞钟放眼望去,北面看不到边际,南面倒隐约有一条河,可此时已然冰封。而那窄小的河谷,能提供的田亩很有限。
“正是。”陈安平倒显得轻松:“这里百里无平地,便是河谷也非上田。若在关中便算穷山恶水之地。可在陇右,这里已算不错。”
“唐太宗贞观时,会州曾改称粟州。”虞钟笑道。
会州以前可谓水草丰茂,唐朝关内道重要的产粮地,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穷山恶水。
陈安平点点头,叹道:“沧海桑田。况且先有吐蕃,后有党项,汉人多逃逸。如今这祖厉河,又叫苦水河。言其水苦,既不堪饮用,也不堪灌溉。”
“这倒是桩难处。”虞钟看向南面那条河:“若此水不能饮,需得另打井。”
“不错。”陈安平应道。
随即陈安平一马当先,又向前走了数十百步。二人转到一处山坳前,陈安平指着一眼泉井绍介。
朝廷陕城屯田令下,不管吴元忠怎么上疏劝谏,陈安平是立刻派出自己的护卫勘察适合屯田的所在。
陇右久经战火,分外耽搁不起。比起州治敷川县,陈安平更希望将民屯放到西宁县这个“小县”——这里地广人稀。
而无论邺山芋,还是曹甘薯,并不用好地。西宁县境内的大片丘陵正合适。
唯一让他担忧的是屯民的水源。
为此他找来道士、向导、老农数十人,分作六路寻找水源,终于寻到这处泉眼。
“便以此设堡,既护卫道路、乡民,又能看护田亩。”
陈安平边说边将一碗烧好的泉水递给虞钟,虞钟端起闻闻,慢慢尝了一口。
“不错。水清而甘美,不逊金水河。”
陈安平倒未在意,而是继续讲道:“设堡之后,可来屯民三千,编作一营;家属万余,编作一军。”
“厢军?那这泉水未必够。”
“家属去西宁县。”
陈安平胸有成竹:“前面的丘陵暂时用不到,将来再做处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要开约三万亩山田,那里,直到河边,要开山田、沟渠、水塘,也得三万亩。”
“这需不少功夫。总得有人务农事。”虞钟委婉的劝道。
陈安平知其误解,便好言解释。
虞钟听后也有些体悟,笑道:“你这法子虽好,但年年须得购种。而且新作不加耕耘,又少水利,只恐产量不如人意。”
“顾不上这些。”陈安平也不否认:“申用休这法子,正该用来救急。三五个月下来,至少陕城百姓不闹饥荒。也幸亏都省差你来,不然陇右的士绅良善,恐怕要骂我今弘羊了。”
虞钟尴尬一笑。
他入陕之后,的确听过类似的非议。
与消极执行屯田令的吴元忠不同,陈安平出于种种原因,采取了官买、官佃、招募厢军、和雇、差雇、折赋合租等积极手段,来组织屯田所需的土地与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