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国王身体安泰,只是听说笃信佛祖,愿意舍身出家。”徐鼎解释道。
堀川亲王闻言略一沉默,意识到国内可能发生了某些变化。他故作平淡的说道:“鄙国君王多有崇佛舍身者,此佛法兴隆之征。”
管思恭笑笑,径直讲道:“朝廷素知进奏知仁义,行礼智,可谓德才兼备,实是贵国翘楚。”
“不敢当,议事过誉。”堀川亲王略欠身恭谢,强作镇定。
“能得中二甲,自是英杰。进奏不必过谦。某亦钦佩进奏才华。”徐鼎说道。
堀川亲王见二人这般抬举自己,亦有明悟。
“臣深慕夏国,并不乐归去。”堀川亲王连忙拒绝道。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或者爪牙。
“进奏误会了。”徐鼎与管思恭对视一眼笑道:“朝廷无意干预贵国。”
管思恭亦道:“确然如此。”
徐鼎看一眼桌上的案卷,又看向堀川亲王说道:“朝廷无意干预贵国。但朝廷亦不愿两国交恶。若进奏能亲善彼此,某等也得为贵国美言。某是信得过夏进奏的。”
“某亦信得过。”管思恭笑道。
堀川亲王苦笑道:“在下惶恐。然鄙国失礼在先,岂敢侥幸,惟静听朝廷惩处。”
管思恭脸色一冷,合上面前的案卷。
徐鼎也收起笑容,正色道:“惩处自是免不了。”
恰有职方司小吏近前禀告:“管议事,右丞相召请入宫。”
管思恭与徐鼎对视一眼,徐鼎便与堀川亲王讲道:“两国邦交,不宜轻忽。夏进奏当三思。”
“是。”
堀川亲王面色如常,恭礼而退。
管思恭与那职方司小吏讲道:“下不为例。”
方才堀川亲王与他二人僵住,这小吏及时打断,给双方留下余地,很有几分伶俐。但假传丞相召请,此风不可长。他打算事后去翻检此人姓名,做个预备。
“议事所讲何事?”那小吏却不明所以。
管思恭皱眉道:“方才真是司马相公召请?”“真是。这等事俺怎敢糊涂。”
禁中,都省值房。
原本不当值的李纲、韩延守等御前会议成员也纷纷赶至,倒教值房中厅显得局促起来。
曲廷钧心思已逐渐平复。
他月前已抵广州,一入惠阳门便寻来公人发飞书报京师。
其后更是不辞劳苦,骑马乘船,昼夜奔波,总算于今日宣德门落锁前,递上请见。侍卫早得都省敕令,一见集贤院学士、大食三国特使曲廷钧请见,立时通禀。
正在都省值房的司马立旋命人召集御前会议成员。
曲廷钧条理清楚,言简意赅的讲述着西行见闻与成败得失。司马立与李纲各自翻着一份他的奏疏,其余人则安静的旁听,并不时接过二位丞相传递的奏疏翻看。
“天方大食出尔反尔是何道理?”管思恭率先问道。
“其与突厥世仇,且水军不敌党项。而后陆师溃于金州,已不堪用。”
“突厥与罗玛果攻入党项西陲?”韩延守问道。
“确有。虽不晓详情,但传闻两国貌合神离,正各自与党项议和。”
“那遮娄其献地于古尔,可有隐情?”司马立问道。
“遮娄其为周国侵袭,不得已割地输款求和。其后古尔国助其建新军,其国主感古尔仁义,特献五城。古尔又顺势与其他国家会盟,遮娄其推其为盟主,调停雅达瓦与曷萨拉战事。”
“这古尔人倒伶俐。”赵文华笑道:“莫不是用汉人为相?”
曲廷钧正色摇头:“古尔相乃前朝兆汉贵胄,名作巴布尔,虽晓汉文,却非汉人。据下官推测,为其献计者,乃岐国礼司郎陈安平。”
“怎的未写?”管思恭比量着手中奏疏。
“下官未得实据,但陈安平确在古尔待过。”
“岐国进奏使亦来报过,道是其出兵党项,需过境古尔。盖因周国封锁海路。”管思恭闻言解释道。
曲廷钧倒没有分辩。
“西海可有邺国兵马调动?”李纲问道。他虽年事已高,但记性还好,并未于奏疏中寻到邺国的奏陈。
“下官于下诏岛换船时,听闻邺国已出兵南洲,但下官以为不可信。盖因邺国舟船多在金洲,其右路海船衙门也人员齐备,不似出兵模样。”
曲廷钧奏疏中写得明白,周国兵马多在天竺,而邺国兵马多在金洲。惟有岐国东征西讨,强取观澜、临沧二郡,又复劫掠占城。
“贺明辅何在?”韩延守出言问道。
“下官在。”贺敬宰自中厅外答话。
“且近前。”
贺敬宰入厅后目不斜视,恭谨执礼。
“前日雍、曹调兵之事,汝仔细讲来。”
“是。前日来报,雍、曹各调兵马二千余,自吕宋出。广州则来报,有雍曹兵舰二十余艘来靠泊。虽不及细查,但观其规模、补给,当是往占城去。”
“子坚,占城形势如何?”司马立问向曲廷钧。
“下官不曾靠泊,不得而知。”
“岐国兵舰拦你?”司马立眼睛一眯。
“非也。虎翼军巡逻兵舰,并不许粮船以外靠近新州。”
司马立回想起凌州的奏疏,侧首问向陈安平:“修仁,可有任子和来疏?”
“未有。”陈安平极为确定。他自接任秘书省监,便于外路奏报极用心,不止陕城、河北、河东三路,东南六路,乃至西南二路他亦时常关问。
厅中几位议事,又各问曲廷钧、贺敬宰几句,便着他二人退走。赵文华嘱咐他二人明日面圣。
厅中诸人一时沉默。
如果曲廷钧所奏为真,那岐国不仅发兵“一万”攻入党项南京道,还出兵“三万”强占真腊两郡,又出兵“一万”围攻占城都城新州。
诸人虽知其中必然有诈,但倒底虚实几何,谁也拿不准。
而周国兵马多在天竺,邺国兵马多在金洲。倘若雍曹果然出兵襄助占城,那朝廷倒是免得操劳。如今兵马粮草,皆往江北、陕城转运。
若教朝廷出兵救占城,属实为难。可若不救,那又会失天下之望,于此陕城僵持的时节,并非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