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啥东西,吃了这咋就有了经历,咋就能长大,咋就能让我明白很多事情,你咋把我说得迷糊得很。”牛眼又轻声地说了一句。
“吃吧,也许你觉得不能吃,那是因为你肚子已经饱了。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有些事情的过程就行了,吃不吃你自己该有个主意才对。”许豹还是那种样子低声说道。
他大的话让牛眼把眼睛又瞪大了一圈,仍然傻愣愣地看着他大的同时,才慢慢地将那东西塞进了嘴里。刚嚼了一下,牛眼便极不舒服地露出了很难受的样子,于是他悄声地对他大说道:“大,大,咋这难吃的,嚼不动?”
“有味道没有?”许豹见牛眼真就吃那东西,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笑了笑问了另外一句话。
“没一点味,咋还有些腥乎乎地感觉?”牛眼应道。
“觉得难吃,那就扔了别吃。因为你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了,你已经有了一种过程,千万记住,你曾经吃过。”许豹声音依然很低。
“咋又要扔了,这是一块肉,你咋一会儿让吃一会儿又让扔了,到底是个啥意思,我不明白。可是,我想这毕竟是块肉,还不如拿回家弄熟了再吃。”牛眼将那块东西吐到碗里,用筷子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了好几遍。
“孩儿,你记住,把它看仔细些,你已经吃过了它,只是没吃进肚子里。我再交待你前面说过的话,你曾经有过这种过程就行,永远记着这事,对你一生会有好处的。”许豹很低沉地说道。
“大,我不明白你说的啥意思。我已经记住了这件事,可我并没长大长高,我咋也不明白你的意思。大,你好好看看,我觉得这东西是……我咋看象半块耳朵?”牛眼声音略高了些并把眼瞪得更圆。
“胡说啥呢?不想吃了快扔到那堆玉米秆里去,我只是让你记住这个过程就行。”许豹虽然说着话,却很扎实地将身体靠在了树身上。
牛眼再次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东西,然后猛地夹起朝玉米杆堆中扔去。
被牛眼扔出去的那半块耳朵刚刚落进了那堆玉米杆里时,队长毛蛋恰好敲响了出工的铃声。
申村的街道南北走向,狭长而不规则,七拐八弯的。街道相对的中心位置,正是干头家朝外拐出的猪圈处,靠近黑八家和干头
家中间。黑八家之所以朝内深入了一段子,正是那年挖窑时塌了的原因所致,因此他家现住的窑洞比起其他人家来说,相对深了许多。也不知道申村人咋想的,当时干头圈猪圈时,明明那个拐角占了街道一点地方,却没人去说,就这样让这个猪圈把街道变得特别扭曲。当然了,牛眼这怂曾经说过,谁让人家干头姓黑呢,足可以揭示了一切秘密所在。正是在这个位置上,有根水泥电线杆。也许正是这个电线杆,加上黑八家的窑洞深进去的缘故,才是干头占居街道修猪圈的最后理由。因为电线杆正靠近街道中心的地方,这样让干头家猪圈那个地方没啥用处,人们想怎么走路也不至于会走到那个地方,因此干头才在这里圈了个猪圈。在猪圈与电线杆的南面有块空地,那是干头家与白三家的共用地方,相对整个申村来说,是个最佳的聚集场所,所在这才有了具有现代文明象征性的电线杆,应该是申村的骄傲才对。自从天狼砸了碾盘,那残盘被村人安置在了村口南头处,这块空地才慢慢没了多少人。
在距离电线杆杆身约一米半高的地方,上面用铁丝拧着挂了半块角铁。那是一块废了的半段铁犁身,是申村的铃当,也是申村的号角,更代表了申村一种权威。申村一切号令性的东西,最先都从这块东西发出的声音上开始,也从这种余音的消失中开始实施。
别看这块生铁块,敲时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那种声音却相当刺耳,只要申村人听到了这块东西发出了声响,都很自觉地从家里出来,再聚集到那块空地处。有事说事,没事整个批斗会,申鹰骂也正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申鹰就是个煮不熟蒸不烂的货,吃谁家饭砸谁家的锅,等于在申村白吃白喝的人,还见谁骂谁,谁都能骂,谁都敢骂,简直就不是个人的东西。至于申鹰,先不必多说,单说说这块空地,这是申村矛盾聚焦的地方,也是申村融合与发展时各种思想分歧与整合的地方,更是打架骂仗最理想的地方。但是,正是这个地方,打架吵嘴骂仗构成了申村经常性的生活格调。自从干头修了那个猪圈后,申村人本身对这块地方有了种厌恶感,加上干头的行为,人们便从骨子里对这块地方生出了一种讨厌,自觉地与不自觉地都慢慢地移到了碾盘处。这不仅代表了申村的改变,也代表了申村的进步,更会让人看到了申村的发展。站在一定程度上看,也从这种小小的变化中,让人们看出申村人骨子里开始有了种明辨是
非的能力,只是改变了过去的生活方式,暂时将一种愤怒压抑在心里。
当狍子被白四咬掉了耳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时,申村立即呈现出一种少有的寂静。除了狍子的喊声,申村人一个个变得乖不拉及的,整个申村一时突然因狍子的叫喊声迅速变得沉静静地。申鹰不再抽烟,瞪大眼睛朝鸿雁家方向看,那正是狍子不断发出叫喊声的地方。干头立即没了叫欢声,纯粹成了个傻逼,站在家门口显出了一种洋洋乎乎的样子。天狼不再抽烟,早站起了身子立在原地,他看着白四家的方向,有点愣愣怔怔的。鸿雁从门口伸出了半个脑袋,有点惊慌慌的,失缺平时不正眼看人的姿态,申村的油缸倒了也不管的人,这时却努力地将脑袋朝外伸。母老虎两手叉在腰间,站在她家门前的那块空地上,也没了平时那种凶巴巴的势头,斜了头张大了嘴朝碾盘方向看。翻嘴一时变得十分乖巧,脸朝村南方向看,却有点偷偷摸摸的,悄悄地丢掉了手中的泥弹子(和饱子斗方时拿在手里的),乖巧巧地慢慢弯下身子,胡乱地在地上摸住他那个空饭碗。黑蛋样子有点不同寻常,从来不流哈拉子的娃娃,竟然也流起了哈拉子,还把那哈拉子一直从嘴上流到了地面。抱着碎渣渣娃的女人们,把碎渣渣的头紧紧地朝怀里抱住,生怕有人要抢走似地。坐在碾盘上的老女人们,这时早就停了她们的议论声,涨了身子扭着头也朝着鸿雁家方向看……
只有白三稍微正了正身子,由于背靠墙蹲着,重心完全靠在了墙上。当狍子喊声响起,他很迅速地愣怔了一下,然后十分小心谨慎的神态,稍微将身子蹲正了些,也张了嘴朝狍子他们跑去的方向看。
干枣显得一副泪眼汪汪地,嘴里虽含了烟锅,并不再吸,一味地裂开了嘴角,将一串长长的哈拉子也流到了地上。当狍子喊声响起时,他正想咳嗽一声,却被那怂的喊声生硬硬地顶了回去。一只手本来想拿住嘴上的烟锅杆,也因为那怂娃的喊声响起,突然间将手停在了半空当中,形成了一副活生生的真人生活雕塑。
狍子的叫喊声让门后边站的黑八吃了一大惊,极想冲出去展示一下自己,却见白四比兔子跑得还快。那白四跑进了家门,关门的速度异常迅速,黑八不知道自己咋就有点也傻不愣怔起来,突然间失去了想展示自己的念头,愣愣怔怔地从门缝里朝外看,一时将他定格在那种极不理想的格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