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狍子、干头与白四打架,许豹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冷漠,并不象别人那样呈现出过分地关注。慢慢地、极有节奏性地,不断用干树枝挖着自己的耳朵,却认真地听着从南沟道里传来儿子猪蛋的读书声。内心一阵又一阵地有了些感慨。他觉得,人确实需要积德荫福,要不然猪蛋怎么非要长成个三不像的样子,这肯定与他当过土匪头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直以来他很自责,也极想给申村做一点有益的事情出来,但申村人一个比一个尿得高,这让他很为难,又怕枪打出头鸟,于是便装,在长期装中慢慢地真就变成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物。
许豹身边的牛眼,这天也挺有意思,除鸿雁外,他是第一个最先出了门的人。当时见碾盘没人,赶紧坐了上去。后来申村其他人陆续出来后,他并不像往常一样,仍然磁眉日眼非要坐在上面。当他大爸鸿雁骂声不止的时候,他离开了碾盘,有点疑惑地去了他大许豹身边,再后来劝了鸿雁几句,鸿雁果然停了骂。他心里有了一种成就感,虽没有表现在面子上,却很激动。他没有再去碾盘,从鸿雁那里返回后,正好他大叫了声他,他便回到了他大许豹身边。由于前天刚刚落了雨,地面湿淋淋地,他并没像别人那样或蹴或蹲在地,而是扯了几把柴草铺在地上,这才伸长了双腿坐在上面。碗里还剩不太多的玉米糊糊,右手紧握着吃饭的筷子,没有许豹那样淡定,却把一对牛眼瞪得格外大。狍子发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声时,这怂娃和他大一样很冷静,并不感到惊讶或什么的,虽有点相对地凝固了一下正吃饭的动作,却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看。也不知道这怂是咋想的,总之这天的他与往日的他区别太明显。
直到狍子和他大他妈急匆匆地拐过了鸿雁家后墙处后,牛眼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才握紧筷子站了起来,用指尖挟了挟裤腰,努力地将裤子往上提了提,手中的碗向前不自觉地伸了伸。
正是牛眼无意间的那么一伸,突然间有
个东西恰好掉进了饭碗里。他并没管掉进碗里的东西,却急忙扭头仰起朝掉东西的方向去看,正是白四家院子围墙上,却并没看出啥名堂,仍然一味地朝上看。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回头看碗里,眼睛突然睁得更大,给人一种愣头愣脑地感觉。
白狼与白四是邻居,白狼家窑洞稍凹进去些,白四家的相对朝街道里多余伸出了一些,两个人家的窑洞面并不齐平,相差有6至7米长的样子,从而在两家窑洞的相连处形成了一个6到7米长的拐子形。
正是从白四家院墙内飞出了一块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碗里。牛眼扭头朝白四家的墙头看了一阵后,回头看见掉进碗里的那个肉乎乎的东西时,发现那东西已经把不太多的玉米渣稀饭染得有点血红。
“大、大。”牛眼连忙喊了两声许豹,声音并不大,喊时把碗朝许豹面前伸了过去。
“你看,这啥东西?”许豹扭头看见牛眼正傻愣愣地样子,又显得有点神神密密地,这才朝他的碗里看去,只见牛眼又将碗朝前伸了伸又说了一句。
许豹看了一眼那碗里,却显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挖起他的耳屎来,边挖边又斜了眼睛仔细地朝碗里瞧了瞧,并没吱声。个把分钟后,这才停了挖耳屎动作,丢掉手中挖耳朵的树枝,捡起那根掉落在地上的筷子,在牛眼碗里只是轻轻地拔拉了几下。
“吃吧,那东西能吃,吃了再看热闹,吃了也能长个子。”许豹低声说了句。
“大,这啥东西么,能吃吗?”牛眼瞪大了牛一样的眼睛问。
“那是肉,一快极好的肉。”许豹将筷子放在了身边的碗上,又慢慢地捡起了刚刚丢在地上的那根树枝,慢悠悠地又挖起耳屎。微微地眯起了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后,这才有点慢条斯理地低声说道。
“啥肉么?看起来是块生的,这能吃么?”牛眼同样轻声问道。
“孩儿,能吃。只要想它是一块肉就行,是肉就能吃,吃了就能长身体、长个子。咱村里谁吃过这样的肉,谁见过这样的一块肉,一辈子很多人很难吃到这样的肉,无论咋说,你有运气,还算见到了这样的肉。”许豹语气低沉却异常坚定地说道。
“噢,我吃。”牛眼从愣怔中恢复过来,慢慢地夹起了那块东西。
牛眼夹起那块东西后并没立即去吃,歪了头认真地看了好长时间。左看右看,还是没有入口,这明显是一块仍向外渗血的生肉。他一时样子有点怪怪地,扭头看一眼他大,又回头看一眼碗里,见他大仍然那种样子很悠闲地挖耳,一时有点很茫然。
“我不吃,大,我看这东西吃不成,要不然你吃。”牛眼说着将筷子夹起的东西伸向许豹嘴边。
“傻孩儿,你吃吧,这些东西我吃过。”牛眼见他大并不吃,又说了同样一句话。经他大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后,立时把这怂惊得将眼睛瞪得更大。他大的样子却很轻松,仍然紧眯着眼睛,他一时又变得茫然起来。
“大,这怕是吃不成,还朝外冒血呢?”牛眼急急地低声又说道。
“管什么肉,总比没有肉吃强。”许豹慢慢地将头靠在了身后树上,闭上眼睛仍细而低地带着一种翁声说道。
“大,你啥时候吃过这东西。”牛眼夹着那东西又问了他大一句。
“我那年饿得快要死的时候吃的,正是这样的肉才救了我一命。快吃吧,吃了这东西,你会很快长大。一定记住,你需要经历,今儿个你只是吃了一块肉,一块生肉,你会明白很多东西。当饿了的时候才不管是啥,只要能吃你便吃,饱了肚子是关键。这块肉先不管从哪里来,既然掉进你碗里,那便是天意,那是上天要你吃的,吃了以后你就学会了捉摸,在细细捉摸中就会明白很多事情。”许豹说的话,牛眼明显听不明白,仍是那种愣傻傻地样子看着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