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我大爸到底都骂些啥呢?我咋弄不明白?”见没人吭声,鸿雁已经停止骂回了家,牛眼为了勾起申村人平时那种吃饭间的热闹,于是这才有意大声地问了他大一句。
许豹微微抬了一下头,睁开眼,却并没回答牛眼的问话,反而用眼狠狠地瞪了一下他,牛眼便不再吱声,低了头赶紧吸溜起自己的稀饭。
“你看看,你看看,都把热饭吃成了凉饭球子咧,咋还堵不住你个碎怂的嘴。管你大爸骂球子个啥,你大爸本来就爱胡球骂,你非要听出点名堂,看你娃咋这瓜的。咋骂不咋骂,骂谁不骂谁跟你有个球大的关系,你先看看我那一脚踢得咋样。你个碎怂,这把他家的,你也不看看我的那一脚,我的脚都踢痛咧,要不是我那一脚哪有后面这些热闹看呢,都是我那一脚踢出的效果……”干叫欢见牛眼说了话,赶紧插话进来,急想勾起人们对他那脚踢猪的话题,却没人接他的话,牛眼也不理仍就低头吃饭,倒把干叫欢弄得有些尴尬。
除了牛眼问的那声和干叫欢的大声说话外,一时间申村再没人大声说一句话。蹴近一点的,关系差不多相对要好一点的,即使关系一般,但也能说上两话的,大都有了窃窃私语。蹴得远一点的,关系差不多有些亲近一些的,便不断地挪动着身子,依然保持着蹴的姿势,双双向对方慢慢靠近,随即也起了小小的说话声。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四起,交头接耳的人们有了千姿百态的说话样子,也便有了更多更宽泛地摇摇欲动的不同心里。
吃完饭的男人,不管年轻年老还是年少的,显然都有些不安然起来。能说的则悄悄地说,不说的便有了不安的动作。本是蹲在原地抽烟的,能说的这才回过了神边低声给身边的人说话,一边继续抽烟,边抽烟边低声说还有意无意地用眼看其他的人,一来观察别人对自己说出的话的一种判断,另外在自己判断的基础上也有点用以显示自己的话和判断的准确性。有的一边说一边露出一种思索的模样,显然对申村发生的这些看似平常又显得不寻常的事情正在做着自己的分析与判断。人们想着鸿雁的骂话,也思谋着黑八那个杂种王八蛋终于在人前出丑的样子。有人会心地偷笑一下,有人便大声的“哈喇哈喇”的吐痰,有的故意咳嗽几声,也有人便把放在跟前的空碗有意地敲一下。那些不会抽烟的,似乎缺少了跟旁人沟通答话的条件,有的突然插一句,也没人跟这样的人说话,便拿起已经空了的饭碗伸出长长的舌头一遍一遍地舔。把碗舔得比牛舔的还干净时,这才有意无意地给身边人说一句,还显出一种极有知识有文化的模样,却还是没人理。有人将小拇指深进耳朵里挖,那些无话可说的便学着样子也开始挖耳朵,有人揩了一下鼻涕,立即就有人应和也揩一下鼻涕。那些吃完了饭的娃娃,只要这儿有人敲击一下空碗,立即便有人应和在另一边也敲击一下。于是,嗡嗡嗡地说话声,夹杂着揩鼻涕声,还有娃娃们不断敲击的空碗声,组成了一种很有特色的混合交响乐而经久不衰,更没人愿意提前回家结束这种早饭曲,又显示出申村这天早饭时分与往日的不同。
只有像许豹那样的少数人一直保持静静的样子,即使有人对他说一句啥的,这个怂人基本都会“吭”一声或“嗯”一下应付,最大程度地露出一点微笑给对方,倒弄得人再也不想给这怂人说点啥。年轻点的女人将关注的目光又投向了自己年幼的孩子身上,生怕孩子摔倒了或被啥东西碰一下,不断地伸出手抓住娃娃的小胳膊,不断地又松开了抓娃娃的手。中年女人们有的阴着脸瞪着手中的饭碗呆呆地看,有的看着空碗脸上不时露出了一丝笑容,有的既没笑也没阴却把脸沉得平平的,由于她们的娃娃相对稍大了些,于是她们的想法自然比那些年少的妇人们多了一些,对鸿雁的骂思考得也更深刻了点。那些没吃完饭的人,把刚刚还很努力而专注地吃饭动作便不自觉地放得更慢了些,增显了一些斯文劲。特别是那些比较柳息的少妇,可能从骂话中琢磨出了一些东西,她们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把头低得更深。也有一些人,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少的,是男的还是女的,鸿雁的骂声响起时,这些人在纳闷中一直仰着头看鸿雁,表情呆滞,直到鸿雁回了家,依然保持着这种姿势。那些被鸿雁的骂弄懵了的,正抽烟的男人吐着一股股发黄发黑的烟气仍然扬头望着鸿雁家的方向,像干头一样的人仍把头昂得高高地。有几个女人家虽低了头,却把一对眼睛努力地咧向鸿雁家方向,不正眼看,翻动着眼皮看。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们也瞪大了眼,看见大人们的样子,也显得傻愣愣的,听到大人们开始议论声响起时,这才渐渐放松了自己。
娃娃们一但放松了自己,他们便不断地将头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努力地寻找自己的玩伴。那些怀里的碎杂杂娃娃,当鸿雁的骂声刚刚停止,他们便努力地去重新去找奶吃。一但有了其他娃娃们的声音,他们又不断地吐出了正吃着的奶极不安分地顺着声音四下寻找。没了结果,又回过头急促促地叼起奶。
只有几个年龄稍大些的老男人“吭吭咔咔”地起身准备回家,正在吃饭的将那“吱吱吱”的吸饭声和故意弄出的“喀嚓喀嚓”好象嚼菜声渐渐响起。知道黑八已经回家,有些人便有了机会可比,开始大肆显摆起自己,本没咸菜吃,手指间只夹了半根生葱,这时候便咬得特别响特别脆,以此彰显自己比别人的富有,于是那吃饭的动作和样子便格外有了些斯斯文文的劲头。
坐在碾盘上的老女人们在各种声响的交替中,她们的声音开始由低到高慢慢加大“这老驴怂玩意儿,今儿个到底咋的咧,不按点骂,咋还胡球子骂呢?”“这老怂,人都把饭吃到嘴里了呢,咋这才骂呢?”“这扯万货,又骂谁呢?”“这老二球的,骂啥呢,今儿个咋又要出啥事呀?”“这个老没眉眼的,咋骂啥门前有草没草的?”“谁知道这老怂哪里不舒坦了咋骂人家门楼高不高的,井里有水没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