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申村的人们都渐渐放松自己的时候,娃娃们开始了他们天真般地打闹。在他们眼里,黑八的出丑是必须的,鸿雁的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必须的事情就必须发生,骂什么骂得咋样,只要是骂必须算作最正常的事情,正常的事情最应该正常地去发生,这一切的一切与他们统统无关,才不管这些狗球毛吊些事情,耍才是他们的天性。
鸿雁还没骂完的时,白家年纪最长的白二老爷子晃晃悠悠地出来。站在家门口,申村人当时谁也没想到老爷子怎么这时候会出来,也没一个人注意到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这回事,也算是申村这天的惟一。他背靠着门框,面朝碾盘方向,满头雪白的头发特别惹人。只是老人家的脸色虽展现出那种矍铄的肤色,但可能受满脸胡子的影响,还是呈现出一种疲疲瘩瘩松松软软的样子,如同快被吃空了面粉的袋子一样,在胡子的影衬下显得特别邋遢。也许年龄大了的缘故,花白的胡须乱七八糟,被轻风吹起挡住了嘴的一部分。眼睛特别显得没啥精神,懒懒地半睁半眯,那些似因哭却不是哭而流出的眼泪充盈了整个眼圈,眼角处的眼屎在两眼角与两眼窝处堆了四个小疙瘩。靠外侧眼角的眼屎,靠近眼仁一面的明显有种湿淋淋的,离眼仁远些的又明显干巴巴地,眼窝处的两疙瘩眼屎给人一种随时有掉下来的感觉。鼻子里虽没有鼻涕,但两孔鼻隙间说黑不黑说黄不黄的那种鼻毛老长老长,与雪白胡须的映衬,容易给人一种极显脏呼呼的感觉。着一件黑色的宽襟上衣,胸前早被鼻涕、眼泪、口水的东西弄得白晃晃地一大片。一条农村里特有的那种粗布手绢系在靠近脖子处第一颗纽扣上,也弄得早失缺了本色。可能经常性手摸的缘故,粗布拧成的纽扣也闪出一种很亮很亮而有点剌眼的光。一件大裤腰的黑粗布裤子用手提关,并没有系裤带,粗布做的红色裤腰带被他握在提裤子的手里。裤腰带很脏,本是红色的东西变得有些发黑,就是那种黑红黑红的色调。紧抓着裤腰的手,将裤子提得老高老高,宽腰大裤的另一边自然掉下去了些,老爷子的部分命串子以及命串子上面的东西暴露无遗。当然,这就是老爷子,也是老爷子经常性的习惯,申村人从来也没有见怪过他。有一双宽大的粗布鞋被老人靸在脚上,鞋面特别脏,也是白的黑的黄的红的东西都有。鞋底显得特别宽,光秃秃地把两脚的后半部露在外面。脚后跟黑黄黑黄,裂着几个老大老大的口子,极象两块掉在老人身下的松树皮。老人的另一手因风的影响不断地梳理那花白胡须,怎么也没理顺理好。老爷子却极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梳理个不停。常常当作拐仗的那把镢头歪歪斜斜地靠在门板上,因长期当成了拐仗使,那镢头尖虽已锈黄了整个铁头部分,但柄头却油光发亮。镢头的一侧放着一个猪食桶,那种用木头片箍成的木桶,很特色,桶柄也是木头的,比通常人家用的那种显见得宽了一点,可供老人家坐在上面。说是猪食桶,显然有点奢侈,但那桶身很脏很脏,黄的白的黑的,也有红的等其它一些色彩,只能当作猪食桶,这是农村人因脏而使之成为猪食桶的必然结果。这是个没办法的事情,家里人为了照顾老人家,便把这个猪食桶作为供老人家专门撒尿拉屎用的东西。其实老人家日子过得很舒坦,儿子儿媳以及孙子孙媳都很孝顺,比起申村其他人家来说,可达到上上游水平之列,但家里却从来没养过猪,那些恶水呀或叫泔水的东西累攒到一定程度时,白四自然会搬到他家里喂猪。但申村人不知道那个极像水桶的东西到底是专门给老人做成的,还是过去作为猪食桶曾经用过后,发现老人正需要那种东西才用给了老人,不管咋说总觉得人老了那个东西挺管用。正是这个猪食桶一样的东西很有用,白四便一直很揪心,生怕老爷子没了那天,儿子儿媳,还是孙子孙媳扔掉了有些可惜,于是三天两头去老爷子家提恶水时也不忘给老爷子家里的人叮咛几句:“如果老人没了,一定要把那东西留给他,知道别人是不会再用的。”
一般情况下,只要天气暖和时,老人会出来晒晒太阳,但大部分时间却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并不出门,只有特殊情况下老爷子才会到大门口。孙媳妇们也都有了一把年纪,只要见老人家出来,都会争着抢着把那个极橡水桶的东西及时放到老爷子想到的地方。
这天,老爷子最先站在门口的时候,有些奇奇怪怪地只看村南口处,正是鸿雁开骂不久的时候。鸿雁骂到了一半时,老爷子的脸突然间舒展了一下,眼角处的那两颗眼屎突然间,有点拖泥带水的样子从眼角沿着鼻梁边滑落了下来,再迅速地掉在了胸堂那片明晃晃的地方,又慢慢地努力撕扯了几下,这才迅速地掉在了老爷子脚前的地上。牛眼去劝说鸿雁时,老爷子努力地笑了几下。可是,鸿雁真就停了骂,老爷子才呈现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申村人起了议论声,老爷子叹了口气,完全闭紧了眼睛,表情突然有了些变化,将头抬起将脸努力地朝向天空,轻轻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哼哼”了两声,显出那种苍白无力又无助的样子。
白二老爷子一般早晨不会这么早出门。申村这天早晨,先前无论发生了什么,老爷子似乎并不关心,当听到鸿雁不按节点的骂声后,老爷子这才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出了门。
鸿雁的骂,村里人感到了莫明奇妙,男人们个个一头雾水,女人们一筹莫展,但从骂声中老爷子还是听出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起初,老爷子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但又觉得他不能白活了一世,该提醒的还得提醒,该让一些人收敛一些了,于是便“哈哈哈”大笑了几声,这才引起了申村人的注意。老爷子笑得显然有点不大自然,笑中多多少少透露出了一些无奈,于是这奇怪地笑声立即招惹人们迅速把目光投向了他。
一时间,那些刚刚起身想回家的人,见老爷子发出了种奇怪的笑声,又纷纷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