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方面的探马来报,朱辉协助应天巡抚海瑞办差期间,因在天津卫走脱了疑犯罗阿敏,在京城被锦衣卫衙门停职接受调查,羁押期间,该犯于半年多前畏罪潜逃,早已经通报各省都指挥使司衙门,一旦有该犯的下落,即刻捉拿归案。
刘谦知道上当了,当务之急便是请福建都指挥使司驻守月港的官兵,在海澄县排查抓捕朱辉、玄德真人及其同伙沈琦等人,同时,对那些马尼拉来的商人们严加监控,控制了马尼拉大帆船。
玄德真人带着朱辉,和婉兮、宋河会了面,因玄德真人连续赶路,一宿没睡觉,显得有气无力,朱辉身上的蒙汗药还在起作用,到现在还有些头晕眼花,四人出了漳州城,不敢走官路,一路上躲躲闪闪,天近午时,还没到达月港。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海澄县城的时候,只见大队官兵正在快马加鞭从月港码头方向而来,四个人又赶忙躲藏了起来。
眼看着这一队官兵呼啸而过,随后又来了一大队快马,这伙人正是在红毛馆外捣乱的黑衣壮汉,带队之人,正是福州市舶司派驻这儿的翻译官贾旺,两队合一、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海澄县城。
大家都有种不详的预感,终于惹出来大麻烦了,因朱辉现在行动不便,玄德真人便急忙催促宋河、婉兮赶紧进城搭救沈琦。
宋河、婉兮也不怠慢,叮嘱朱辉和玄德真人多加小心,进了城之后,飞也似的直奔沈琦的货栈。
玄德真人和朱辉商议,在城外等着宋河的消息再做决断,朱辉害怕沈琦出事,着急要进城帮忙,二人正在争执的时候,从漳州方向又来了一队人马,数十名保镖开道,后面跟着一顶八抬大轿,那阵势比漳州知府出行还要排场,不用问,这是刘大官人来了。
玄德真人知道谎言已经败露,或许朱辉被锦衣卫抓捕的消息也已经泄了密,沈琦那边肯定也好不了,想到这儿,玄德真人拉起朱辉便往九龙江方向跑去,准备带他先到南少林躲一躲。
“师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朱辉问道。
“你先跟我回莆田南少林,也许现在沈大官人已经被他们抓走了。”玄德真人答道。
“师父,宋河、婉兮已经救他们去了,我们再等一等吧。”朱辉劝道。
玄德真人摇了摇头,面带忧虑地讲道:“怪我又大意了,刚才真不该让他们俩回去,我担心货栈已经出事了,我们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没必要和刘谦对着干,先到南少林见见月空长老,然后再派人到福州找庞尚鹏去告状,也只能这样了。”
朱辉活动了一下身子骨,感觉轻松了许多,答道:“师父言之有理,请师父先回南少林吧,尽快派人到福州找庞尚鹏,我要进城见一见知县翟大人。”说完,给玄德真人深施一礼,转身便要进城。
玄德真人驻足凝望着朱辉的背影,默默地赞许,这是一位敢于铁肩担道义的孩子,让他去吧。随后,便离开了海澄县,又原路返回了莆田南少林。
朱辉进了城,跑到了沈琦的货栈附近,发现这儿已经被官兵包围,有人正在从货栈里往外运东西,四下里观察了一会儿,也没发现宋河、婉兮的踪迹,看来,他们俩和沈琦等人都被抓走了。
此时,大街小巷都已经戒严,通往红毛馆和县衙门的路上,到处都有官兵把守,还有黑衣壮汉们拿着画影图形,正在对路人盘查。
朱辉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或许这些人是要捉拿自己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躲躲闪闪的进了一条小巷。
正在朱辉低着头、默默走路的时候,迎面来了两个衙门里的差役,正好和朱辉对上了眼神,朱辉吓得转身在昊海楼见面的,翟大人让我们救你来了。”
听到了衙役的轻声呼喊,朱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深施一礼,讲道:“在下朱辉,给翟大人添麻烦了。”
有位衙役赶忙扔给朱辉一件皂隶的衣服,示意他赶紧套在身上,另一位把皂巾裹在朱辉的头上,又递给他一根水火棍,收拾利落了,朱辉便夹在二人的中间,大大方方的来到了大街之上。
福建都指挥使司驻守月港的官兵,在大群黑衣壮汉们的带领下,把海澄县城弄得是鸡飞狗跳,县衙里的官差只能帮着维持秩序,等朱辉跟着二位衙役到了衙门口,三人才算大松了一口气。
朱辉心中暗想,如果不是翟寅帮忙,真是插翅难逃了。
二位衙役把朱辉带到了衙门的后堂,翟寅正在这儿焦虑地等待着。
朱辉一进门,正要给海澄知县翟大人行礼,刚弯下腰,就被两个大汉给控制住了,让他坐到了翟寅的对面。
翟寅仔细打量了一会朱辉,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可是北镇抚司的朱总旗?”
朱辉微微一笑,赶忙低头致意,答道:“在下朱辉拜见翟大人。”
“你我同为正七品,请不必多礼,呵呵,昊海楼一见,本官就知道阁下不是凡人,那么,请问朱总旗出使月港,到底有何要务待办?”
朱辉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控制着,不卑不亢地答道:“或许翟大人已经知道了,实不相瞒,在下本应在京城接受审查期间,只因叔叔遭人陷害,流落到了辽东,为了营救叔叔一家,脱离了锦衣卫衙门看守的视线,救出了叔叔一家之后,已经托北镇抚司的同僚史世用,替我给指挥使刘守有大人上书请辞,我便陪伴着好友到月港经商来了。”
翟寅翻看着刚刚送来的福建都指挥使司有关通缉朱辉的书信,听完了朱辉的叙述,不住地点头,问道:“壮士,在南京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协助过应天巡抚青天海老爷办差,也曾救过本省的巡抚庞大人?”
“当时来讲,都是在下的职责所在。”朱辉答道。
“你到了海澄县之后,可曾拜会过乡绅刘谦?”翟寅很严肃地问道。
“正是,为了沈大官人的生意不受干扰,在下昨日夜晚去过刘府赴宴,被刘谦那厮下了蒙汗药,幸得师父玄德真人所救,刚刚才从漳州府逃了出来。”
翟寅听了又点点头,疑惑地问道:“看来,你和刘谦是老熟人了,你的这位师父玄德真人,可是刘谦的手下吗?”
“非也,玄德真人师父冒巡抚庞大人的信使之名,到了漳州城刘府,救出了在下,我们虽然逃出来了,但现在已被刘谦识破,不过,请翟大人放心,玄德真人师父已经前往福州见庞大人去了,不日庞大人便会派人来钳制刘谦,使他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朱辉答道。
翟寅听了有些不敢相信,站起身来,又把这个自信的少年打量了一番,轻轻的摇了摇头,叹道:“年轻人,还是太幼稚了!一个假冒巡抚庞大人信使的野道士,如何能见得到巡抚庞大人?”
“此中自有缘由,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给翟大人讲清楚,请翟大人相信,玄德真人师父一定能见得到庞大人的。”朱辉答道。
“见到了又能怎么样!我不相信庞大人会对刘大麻子在月港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翟寅狠狠地讲道。
朱辉依然的非常自信,答道:“如果别人到庞大人那儿状告刘谦,庞大人或许会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玄德真人师父出面告状,相信庞大人一定会当机立断,将刘谦这个妖孽赶出福建的地界。”
翟寅简直不敢相信,拧住脖子问道:“你有这个把握?”
“确有这个把握!”朱辉坚定地答道。
戴罪之身、浪迹天涯,到了这个地步,还那么自信,翟寅感觉这个少年幼稚的有些可爱,突然改口问道:“壮士,你今后有何打算?”
“有海大人作证,同僚史世用作保,相信现在锦衣卫衙门已经批下了我辞呈,今后将追随随月空长老和玄德真人二位师父远航出海,到大洋彼岸的新大陆闯荡一番,宣讲我华夏儒释道之文明,教化那些茹毛饮血的狄夷,此生当无憾也。”朱辉答道。
翟寅听了,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赶忙问道:“月空长老?请问,可是少林寺协助戚家军抗倭的那位月空长老?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启禀翟大人,在下曾于金陵城外栖霞寺,师从月空长老练武学艺,早在南京的时候,已经和长老相约,此事说来话长,待有空的时候,再给大人详细道来。”朱辉答道。
翟寅听了又点了点头,对于月空长老在栖霞寺讲学的这些经历,还是有所耳闻的,便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月空长老现在什么地方?”
“长老此时正在南少林讲学。”朱辉答道
翟寅赶忙对天一拜,微闭双目念道:“感谢上苍,让我还能再见到恩公一面。”
“难道翟大人也认识月空长老?”朱辉问道。
本来翟寅见到了福建都指挥使司有关朱辉的书信之后,是准备把朱辉羁押起来,等候着都指挥使司派人来处置,当听朱辉说起他是月空长老的徒弟,虽然有些怀疑,但月空长老尽在百余里外的莆田南少林,不日即可见这面,到时候就能验证了。
听朱辉问起了自己和月空长老的关系,翟寅答道:“也是说来话长了,别小看咱月港,早在正德年间(公元1506—1521年)这儿已经是富甲一方的东南小苏杭了,当时,虽然朝廷实行海禁,但阻遏不了东、西洋的商船前来贸易,因繁华诱致,引来了东洋倭寇前来劫舟夺货、焚屋杀人,更有西洋人占据浯屿岛为据点,勾引私商秘密交易,他们也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戚继光大人肃反月港期间,就在这里和东、西二洋的贼寇们胶着厮杀了半年多,此间,得到了少林武僧们的支援,当年,这些武僧就住在我们的村庄,倭寇偷袭我们村庄的时候,如果没有月空长老前来相助,那么,也就没有今日的翟寅了……”
“真是缘分啊!我朱辉此生当以师父月空长老为楷模,为国为民尽点微薄之力。”朱辉感叹道。
翟寅决定先把朱辉保护起来,便讲道:“外面抓你的风声很紧,我劝你在衙门里先多一段日子,如你所说,巡抚庞大人派人来钳制刘谦之后,你再出来不迟。”说着,翟寅站起身来,对朱辉身边的两个大汉挥挥手,讲道:“请带朱壮士歇息去吧,好好招待,不要对外人乱讲,更不要轻易打搅朱壮士。”
两名大汉高声喊道:“遵命!”没有再去拉扯朱辉。
朱辉起身问道:“多谢翟大人的关照!请问翟大人,沈琦和宋河等人是不是已经被抓走了?”
“宋侠士夫妇本来也是我翟某人的朋友,我这就想办法前去营救。”翟寅答道。
“翟大人,沈琦已经和那些马尼拉来的西洋客商谈好了买卖,有没办法能确保那些西洋客商的人身和货物的安全?”朱辉继续问道。
“保护客商的人身和货物安全,是本官的职责所在,这些事情都无需你来操心。”翟寅答道。
那两个大汉也不敢对朱辉无礼,朱辉又磨磨蹭蹭的缠着翟寅说了半天话,还是想留下来帮忙,被翟寅拒绝了。
送走了朱辉,翟寅马上派人前往南少林去请月空长老,同时,通过朱辉提供的那些信息,他判断庞尚鹏这次一定会管一管刘谦了,于是,根据刘谦在海澄县的所作所为及当前发生的事态,写了一封书信,决定孤注一掷,越过漳州府,直接派人到福州送给巡抚衙门。
把这些事情办完了,翟寅立刻到衙门升堂,集合三班衙役,亲自带队到海龙码头,找福建都指挥使司驻月港的将领们去要人。
沈琦、宋河、婉兮和货栈里的十来个伙计,都被押到了福建都指挥使司驻月港的卫所内,大群的官兵正在威胁他们交待朱辉的下落。
与此同时,刘谦和贾旺正在陪着卫所的长官张彪在喝酒,密谋着如何胁迫那些马尼拉来的西洋客商,准备要对红毛馆和码头上的大帆船动手了……
福建都指挥使司驻月港卫所长官是位正七品的总旗,按品阶和翟知县平级,但他手下可用的官兵比翟寅手下要多得多,因此,翟寅到了卫所之后,也不敢造次,经门房通报之后,便坐在外面的轿子里等着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耳听着卫所内沈琦和那些伙计们被打得嗷嗷直叫,翟寅于心不忍,便以索要疑犯为名,立下字据,想要把人先带走。
长官不在,值守的小旗、校尉们哪敢把人交给海澄县,于是,双方争执了起来。
趁此机会,有人前去给刘谦和张彪报信,张彪一听火冒三丈,挽起袖子便要去赶走海澄知县,被刘谦拦住了。
刘谦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他都没曾怕过,自打见了朱辉出现在月港,就开始左眼不跳右眼跳,感觉非常不好,昨夜又被玄德真人给惊吓得半死,虽然中午的时候,得着福州方面的来信了,确认这个朱辉是锦衣卫的逃犯,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和自己的大靠山庞尚鹏有些渊源,弄不好,这次真的会惹火烧身了……
“张大人,既然海澄县来要人,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们带走也就算了。”刘谦讲道。
张彪没料到刘谦会这么说,便问道:“呵呵,听说这不识好歹的海澄县还传讯过你刘大官人,你是不是被他给吓着了?”
“张大人,那朱辉居然是个逃犯,我都没料到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跑到我的府中来叙旧,或许这小子当时还没有这自知之明呢。如今,他肯定已经意识到了,呵呵,既然是畏罪潜逃,今后再想抓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说你们扣押着沈琦这些人,那么,抓捕朱辉的任务就落到了你的头上。你想想,咱们图是什么呀?”刘谦劝道。
张彪明白了,笑道:“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呵呵,还是刘大官人有眼光,这些人可以让他带走,限海澄县十日之内,得把逃犯朱辉抓回来,否则的话,到时候,我请漳州知府老爷和巡抚衙门惩罚他不迟,反正这翟寅是跑不了的。”
刘谦狡黠一笑,赞道:“这就对喽!欲擒故纵,我的张大人,赶紧把这些麻烦事扔给海澄县办理,我敢保证他抓不着朱辉,十日后,咱再把翟寅抓起来。呵呵,现在,咱们找红毛鬼做交易去吧。”道。
张彪明白了,笑道:“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呵呵,还是刘大官人有眼光,这些人可以让他带走,限海澄县十日之内,得把逃犯朱辉抓回来,否则的话,到时候,我请漳州知府老爷和巡抚衙门惩罚他不迟,反正这翟寅是跑不了的。”
刘谦狡黠一笑,赞道:“这就对喽!欲擒故纵,我的张大人,赶紧把这些麻烦事扔给海澄县办理,我敢保证他抓不着朱辉,十日后,咱再把翟寅抓起来。呵呵,现在,咱们找红毛鬼做交易去吧。”